這是一個晴朗的午後
在郊外的施工現場
阿康挖出了一具屍骨
看著土中的白色
他一臉平靜
卻滿眼複雜
打電話叫來了警察
警察們一邊拼湊屍骨
一邊討論
看骨頭上的彈孔
像光州事件時死亡的屍體
聽到警察們的對話
阿康恍惚了片刻
一瞬間 那些記憶又襲上了心頭
荒唐的夜晚 暴戾的追捕
自己和戰友肆意殘殺著無辜的平民
好像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然而又歷歷在目
熟悉的就像發生在昨天
一陣敲打將阿康拉回了現實
警察讓阿康接著挖
可是阿康卻失了神
他打開車門 扭頭就走
動作裡透著一種慌張失措
挖掘機挖出來的不僅僅是白骨
還有他難以面對的往事
別人看他 是一個沉悶無趣的挖掘機工人
只有自己知道 他是那場事件中參與過鎮壓平民的劊子手
回到家他翻出相冊
找到和戰友們的合影
視線停留了片刻
心中波濤起伏
別的戰友們過得怎麼樣呢?
二十年來
就像生活在脆弱的冰面上
時刻戰戰兢兢
卻還是輕易陷入回憶的泥潭
被曾經的血腥淹沒 難以自拔
只有他自己是這樣嗎?
當年為什麼要派他們做這件事呢?
懷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阿康決定去看一看戰友們
沒有車 他就開著自己的挖掘機出發了
很快 找到了第一個戰友 老申
二十年沒見
老申很是激動 上來就抱住了阿康
他現在經營著一個蔬菜大棚
臉上笑呵呵的 看起來過得不錯
還教阿康怎麼給蔬菜保鮮
可是搬菜時被石頭絆了一下
他掄起錘頭就砸 越砸越狠
最後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還是阿康攔住了他
晚上 哥倆在飯店敘舊
老申告訴他幾個戰友的現狀
感慨道 當年徐隊長真是殘忍
要不是他叫我開槍
我現在...
他沒有說完
就聽見隔壁桌的年輕士兵抱怨
每天射擊練習什麼用
又沒有機會殺人
老申忍不住叫他們閉嘴
道 你真的想殺人嗎
士兵一臉不屑 嘟囔道
這些平民真該打
聽到這句話
喝醉的老申一下子撲了上去
誰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竟制服了年輕力壯的在役士兵
阿康把喝醉的老申送回家
他看出來了 表面上風雨不驚的老申
也因為自己的出現觸動了回憶
那段回憶也是他不能觸碰的傷疤
緊接著
阿康陸續找到幾個戰友
第二個戰友像個瘋子 舉止異常
剛剛還安靜的請阿康喝酒
下一秒就砸破酒瓶要自殘
一會又像個孩子一樣
追逐著挖掘機玩耍
第三個戰友成了事業有為的銀行主管
他衣冠楚楚 一邊吃著飯還能談生意
同時 他家庭美滿
卻帶著阿康去情色場所
聲色犬馬 把生活填的滿滿當當
沒有一絲縫隙
第四個戰友在那場事件中留下殘疾
在街頭乞討
一個年輕人指責他殺害民主鬥士
是歷史的罪人
阿康憤怒地上前阻攔
卻被戰友攔住 表示已經習慣了
他說 自己試過很多種活法
這種時常被人罵兩句的生活狀態
挺好的
從第四位戰友那裡
阿康得知了從前上司的消息
他又開始一一拜訪上司們
戰友們的生活一塌糊塗
上司們卻似乎輕鬆自若的多
有的隊長做了警察局局長
威望十足
有的隊長成了當地的黑幫老大
赫赫有名
中隊長成了高官
把當年的事寫成了回憶錄
少將出家成了僧人
生活平靜 遠離世俗
眼見這一切 阿康越來越憤怒
他開始追問
戰友們都被這件事毀掉了生活
當年 為什麼要派他們到那裡去
是誰派他們到那裡去
讓他們的人生走到這個地步
然而面對他的問題
沒有一個人能給出回答
成了黑幫老大的隊長 一臉兇狠
他同樣憤怒的反問阿康
我也是被人派去的
有誰告訴過我是誰的命令嗎?
他讓阿康趕緊滾開
可是最後又叫住了他
他下命令 讓阿康向前進
阿康明白
那是讓他放下過往和負擔
可是沒有殺人
不代表沒有參與罪惡
他放不下
他又找到中隊長
成為高官的中隊長接見了他
阿康問 你後悔做過那件事嗎
軍官卻說 身為軍人
不接受命令又能怎麼辦呢
他的兒子 也坦然接受著父親過往的惡行
他的書裡面 到處都是為了國家
到處都是狡辯
阿康壓抑不住憤怒
多少無辜的平民因為你的命令死去
數百名部下從此活在不幸當中
你真的沒有沒有一絲愧疚嗎?
中隊長經受不住質問
默默的走到書房
兒子滿眼心疼
你覺得我父親真的那麼無恥嗎
不管是將軍還是士兵 受的苦是一樣的
他也是被當時的情況所逼
話音落下
房間裡傳來東西倒地的聲音
醫院裡 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中隊長
阿康有些迷茫
但又很快恢復清醒
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逃避
終究得不到真正的解脫
他不能停留 要繼續前進
山上簷鈴陣陣
清靜無憂
阿康找到了出家的少將
曾經威名赫赫的「裴老虎」如今一臉慈悲
手中的鋼槍變為了茶杯
看不到一點軍人的戾氣
阿康忍不住質問
我見過的人裡你是過得最好的
可是你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樣嗎?
他們被譴責為「加害者」
每天都活在地獄中
而你在寺廟裡敲著木魚
就能贖清罪惡嗎?
面對阿康的質問
少將想答 卻不知怎麼回答
他眼神掙扎 最終沒有說一句話
阿康還在不停質問
卻被少將的弟子拉開了
他逐漸平靜下來
在山路上徘徊
這時 少將主動出現了
他一言不發 眼神安詳釋然
向阿康行了一禮
阿康無聲地
默默下山離開
他看不到
在僧房中
少將取出了曾經的軍服
默默的戴上帽子
鏡子中的他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
阿康繼續尋找
姓吳的將軍失蹤了
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他就換另一個
最終找到一個變成政客的上司
上司告訴他
這個答案只有一個人能回答
就是那位不需要穿軍裝的曾經的最高領導
說完他又勸阿康
但你一步也沒辦法接近
別妄想了
阿康沒有辦法放棄
心中承載了太多的困惑和憤怒
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如果不解決 可能會壓住他一生
他開動自己的鏟車
像戰士一樣
緩慢而堅定的向著總統的府邸移動
鏟車兜上
紅色的大字如同鮮血 鮮豔無比:
為什麼要派我們去那裡
這是赤裸裸 血淋淋的控訴
保鏢們紛紛趕上來攔截
可是 他們擋不住憤怒的力量
阿康像困獸一樣嘶吼
鏟車臂高高的在空中揮舞
直到更大的鏟車趕來
把阿康的鏟車兜壓住
卸下來
阿康不知道總統有沒有看到
很可能沒有吧 就像上級說的 根本不可能接近到他
就在他被鏟車拖走時
裴少將出現在總統府邸前
他拿著手槍逼退保鏢
脫下了自己僧袍 露出裡面的軍服
最後 行了一個軍禮
開槍自殺
那一槍
打穿了裴少將的頭骨
也擊中了阿康的內心
他呆呆的望著
一直到晚上也沒有緩過來
警察局裡 收音機開始播報裴少將在總統府邸前自盡的新聞
評論很客觀
在光州事件中
這些軍人 上到高官下到軍士
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他們的內心 也永遠留下了傷疤
作為軍人一方的作為終於有了定論
也好像被平反
阿康卻沒有一絲輕鬆的表情
對面的警察大叔說
自己也參加過當年的鎮壓
他一臉不解 同樣一件事
為什麼你們就是放不下呢
一個事件而已 過去就過去了
真的是這樣嗎?
阿康沒有和他辯論
因為沒有傷到人
他被放出警察局
走在路上
記憶再次湧上心頭
他們瘋狂的追趕、殺害平民
他顫抖著下不了手 故意打偏 卻無濟於事
隊長補上一槍 結束了年輕人的生命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年輕人的眼神
那眼神釘在他心裡 釘在每個人心裡
磨得人血肉模糊 不得安寧
那不只是一個陳述句似的事件
也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數字
真實的歷史 是有溫度的啊
開著挖掘機
阿康回到了當年的暴行現場
親手挖掘著那兩個年輕人的屍骨
他挖出了他們的證件
證件上 他們是意氣風發的大學生
他挖出了他們的頭骨
頭骨上 當年的彈孔觸目驚心
這冰冷的白骨
曾是誰家驕陽怒放的少年郎
又是誰家春閨裡的夢中人呢
阿康終於忍不住 痛哭起來
故事結尾
阿康把兩具屍骨埋進烈士墓園
守墓人看到突然出現的墳墓
和十字架上的證件
連忙聯繫了親屬
阿康買花回來祭拜
無意間發現
守墓人就是失蹤的吳將軍
守墓人不肯承認
卻在阿康要離開的時候回過頭來
隔著累累的墳墓
與阿康遙遙對望
故事 就在他們沉默的眼神中結束
這部電影改編自韓國的真實歷史事件
1980年五月
韓國光州的市民不滿政府獨裁
發起了要求民主的抗議活動
這場活動被武力鎮壓
造成了約五千名學生和平民的傷亡
史稱「光州運動」
光州運動後來被認定為歷史的勝利
它推動了韓國民主政治的進程
那些抗議者們也得到了平反
被稱為民主政治的鬥士
但是 這場事件還有另外一群參與者
就是像阿康這樣的軍人
他們忠誠政府 奉命行事
到頭來卻放逐在正義的歷史之外
受到人們唾棄
也擺脫不了內心的愧疚
如果說歷史是滾滾的車輪
那他們就是被捲起的塵埃
這段歷史很殘酷
民主人士的勝利雖然正義卻布滿了鮮血
軍人的勝利既短暫又充斥著罪惡
挖掘機挖起來的
正是這沉甸甸 血淋淋的殘酷歷史
坦坦蕩蕩 不加一絲掩飾
電影以挖掘開始
以埋葬為結尾
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合
從阿康一路追問 反思歷史
到裴少將自殺 懺悔罪惡
再到吳將軍守墓 救贖內心
他們也完成了靈魂的救贖
而撥開迷障
我們也看到
對於一段殘酷的歷史
最需要的並非站對立場 表示批評
而是直面真相 反思教訓
它為什麼會發生
是法律的缺失 還是集體的失智?
如果再發生 身處其中 我們該如何抉擇
是順從集體的罪惡
還是保持獨立的思考 ?
如何不被濁流卷攜保持獨立的思考
如何在邪惡面前保持善良
如何不重蹈覆轍
國家和民族要走的路還太長
這些艱巨的思考也始終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