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懷念你,我只懷念有你的往昔

2021-02-28 意林

即便她見過世間最醜陋的人心,即便她明白世間慘澹的現實,即便她將一顆真心交託出去,屢屢被辜負,常常被傷害,卻始終不改初心,不為昨日的傷痛自傷自憐,不為哭泣而錯過今日的陽光,前方若不平坦,她會為自己選一雙高跟鞋,穿得花枝招展,邊走邊嘻嘻哈哈,把全世界踩在腳下。

容貌會老,但心境不會;黑髮會蒼白,但氣質不會。每個女孩都值得擁有最好的那個男孩,也許他姍姍來遲,也許他小你八歲或者大你八歲,也許他笨笨的不會討你歡心,但他終究會來,腳踩著七色雲彩,為你拒絕了全世界的澎湃,傾注他全部的鐘愛,吻著你的額頭,說:「別擔心,有我在。」

她看綜藝節目的時候聽到一位女嘉賓說,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車後面笑。

可她現在,已經連這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了。人或許總會為失去的東西而痛苦:上學的時候,她拼命讀書,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讓自己和母親過上好生活。董軒出現在她夢裡,並不是因為她多愛他多留戀他,她只是羨慕他,羨慕他順風順水又聰明優秀,輕而易舉地便擁有了她拼了命也無法觸及的東西。他們之前的距離,並不是前三名和前十名的差距那麼簡單。

她知道,今生今世,她心中失落的那一角,是無論她多麼努力多麼拼搏,也不可能癒合的傷口。

可她偶爾還有夢。夢中的少年穿著潔白的襯衫,有清新的肥皂香味,他轉過頭來對她微笑,只是那熟悉的臉上,再沒有了梨窩。少年對她說:「你也在這裡嗎?」

他們曾經一起吃過的那家西餐廳價格貴得讓人咋舌,一杯聖代要59塊,是她省下來的一周午餐費用,那頓飯之後,她才知道那家餐廳,也不過是俞安軒父親酒店延伸產業的滄海一粟。

他註定和她擁有不一樣的人生,他和她的距離,並不是第一名和第十名的差別,而是隔著千山萬水的廣度、千差萬別的寬度。

她的父親下崗,每天靠修理自行車維持生計,母親多病,每個月都需要大筆醫藥費。她從初中就開始去親戚家開的音像店幫工,幫忙打掃幫忙記錄租書租碟,靠杯水車薪的報酬補貼家用。

他們註定不會有結果。平心而論,起初她對他確實並無好感,但隨著了解的加深,隨著他們有了共同的愛好和話題,好感的種子就在心裡紮下根了。稚嫩的情愫不過是一點兒萌芽,嬌嫩得無法禁得起現實的衝擊。她只能把對他的感情當作發炎的闌尾,狠下心切掉,從生命中剝離。

只是不曾想,這個過程,竟然如此疼。

那杯酒很苦,苦得我們眼角邊都泛起了溼意,我知道那並不僅僅是一杯酒,酒裡有17歲那年我們一起追尋過的夢想,有17歲那年懵懂純淨的感情,有17歲那年傻傻的倔強堅持,還有17歲那年,我們一起養過的,一隻名叫啾啾的虎皮鸚鵡。

我醉眼矇矓中,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暑期旅行,我和程宇圍坐在篝火之前,噼裡啪啦的柴火聲在耳邊喧鬧,美麗的火光將那少年的眼眸映得亮晶晶的,女孩以為他嘲笑自己故意假裝生了氣,少年有點兒手足無措地連連解釋:「想飛很好啊……我沒有笑話你……我怎麼會笑話你……我……」

我看見他紅了臉,眼中有閃亮的堅持,聲音小卻字字句句都很清晰:「我除了籃球……最喜歡的,就是小慧你啊。」

那年他紅彤彤的稚臉,一如今日,他微醺難言的酡顏。

今時今日,我在心裡低聲說道:再見,走出我心裡的少年。

她成為一家雜貨店的老闆娘,每天都在購買別人的舊物。她的定價很有趣,有時候一支破舊的鋼筆可能會值幾萬塊,而有時候,一件昂貴的珠寶也許只值一塊錢。

吳菲菲最愛的舊物,還是那隻深深藏在抽屜裡的搪瓷杯,她幾乎每天都要放在手裡把玩一番,雖然上面的漆已經掉色,露出黑黢黢的杯身,但她仍寶貝非常。

每天她都會觸摸一下它,只要確認記憶還在,就知道他還活著,在某個她無法達到的時空。或許他已經忘了她,但沒關係,她記得就好。

每次風鈴響起她都會去看,每次有人售賣舊物她都會尋找與他有關的蛛絲馬跡。她守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期待與他在時間的長河中再次相遇。她會永遠記得,他曾守護過她,讓她免受危險,自由地生活在這片藍天之下。

若能重逢,一定不離不棄,在一起。

很多年前的那個清晨,大仙兒脖子上搭著白手巾,跑得累了,就走到學校花園,聽見有人唱歌,那聲音透過清晨的薄霧,好像初陽一樣溫暖,她站在那裡聽了很久,然後,她看見了他。

她並非懷念他,她只是懷念有他的往昔。

那之後的這些年,大仙兒已經習慣了穿精心挑選的服裝,踩合腳的高跟鞋,每兩個月做一次頭髮,和外人說話柔聲細語,她在公司裡幾乎算得上是大眾女神,雖然,她胖。

每當有人說胖美人更有風韻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大仙兒,想起她每到周末都從家裡帶一大堆好吃的,左手一袋,右手一袋,一袋給我,一袋給她愛的男生。

即便如今千帆看盡,大仙兒懷裡抱著心愛的兒子,但她一定不會後悔自己那些年不吝付出的愛,對的也好,錯的也罷,值得銘記的未必是某個已經錯過的人,而是那段始終美好乾淨的青春。

比如,某天透過清晨薄霧的歌聲,好像朝陽一樣溫暖。

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我如此細膩的體貼和關愛,這讓我十分惶恐。我說不清惶恐的緣由,只覺得那種感受好像是有什麼被人抓在手裡,隨時的給予背後是隨時的收回,空落落的是自己的內心,填滿它的,是別人不知真假的誓言。

這種主動權被別人抓在手裡的感覺不好。我寧願對方和我從前幾任男朋友一樣吝於付出,我寧願是多付出的一方,當這種情形對調,我心中滿滿的都是不安。

愛一個人那麼難,要使盡渾身解數來小心呵護,悉心栽培,來保持愛的幼苗成長不枯萎,可是失去一個人竟然這麼簡單,不過一句話而已,就會讓彼此形同陌路,相忘於天涯。

我終於失去了他。永永遠遠地失去了他。

那時的我心中滿是自負——像我們這般的海族妖精,最學不會的,就是肉麻兮兮地跟人談情說愛。世間男子於我而言,不過是片片不沾身的花瓣,輕輕拂去,一刀兩斷。那些男歡女愛與我而言,還不如一碗沒嘗過滋味的陽春麵。

她就那樣躺在他身邊,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身體的血液在流淌,卻什麼都不能做。不,他還能為她最後做一件事。其實他在心裡是感謝她的:謝謝她對他的陪伴和關愛,謝謝她喚醒他的意識,謝謝她令他原本枯燥的每一天,變得生動起來。

他的世界本來只有1和0,但因為她,有了五顏六色的光影變化。

以上選段均來自冷亦藍最新「深夜暖心故事」《我不懷念你,我只懷念有你的往昔》。

作者簡介:冷亦藍,畏寒,愛藍。生於雪花紛飛的東北城市,平生最愛旅行與寫作,旅行是職業,寫作是不可放棄的愛好。終此一生,不會停下行走的腳步;至此一生,不會放棄寫作的夢想。已出版《心有萌夫》、《孤單走樣》、《只修鴛鴦不修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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