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鄭州市金水路浦發國際大廈的鄭州某廣告公司「急招」網拍模特，此為該公司辦公室場所內景。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潘志賢/攝
鄭州某文化傳播公司在58同城上發布的網拍模特招聘廣告截圖。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潘志賢/製圖
門檻低、待遇好，「錢多事少離家近」，如此誘人的招聘條件，正吸引著不少想要嘗試新興行業的年輕人。近年來，網絡購物已成人們的日常消費主渠道，網拍模特和平面模特市場也隨之不斷擴大，網拍模特行業也因此在全國多地形成了龐大的產業鏈。
不要求學歷，不要求工作經驗，只有年齡和身高等寬泛的形體條件要求，這樣的「工作」頗受很多年輕人青睞，仿佛找到了一夜暴富的捷徑。
殊不知，在這類看似條件寬鬆的招聘背後，有可能是一個連環套騙局，不少人不僅沒有拿到招聘方承諾的每小時200元左右所謂的高薪，還被騙數千元拍攝費，掉進了招聘公司精心設計的收費陷阱。
「門檻低待遇好」的誘人招聘
在58同城等網站和手機App上，常有許多公司和個人發布廣告稱要招聘網拍模特，主要為珠寶首飾、鞋帽箱包、香水墨鏡、電子產品等展示拍攝。多要求女士身高150cm以上，年齡16～55歲；男士身高160cm以上，年齡18～30歲；形象好，氣質佳，體態均勻，身上無文身。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登錄58同城網，隨手點開了位於管城區的鄭州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發布的一條網拍模特招聘廣告：急招淘寶新人試衣模特，日結，180元/小時，鄭州管城區，禮儀/模特，日結，招11人，時間為周一到周日均可。
簡介上的職位描述讓很多人怦然心動——工作時間自由，收入可觀，工資日結，「不管你有沒有經驗，但是你一定要有一顆敢於嘗試的心」。
至於工作內容，簡介上註明：「為各大網店產品做買家秀展示，展示範圍如休閒裝、運動裝、淑女裝、歐美裝、日韓裝、毛衣、牛仔褲等，此外，還有鞋帽、化妝品、彩妝、香水、紅酒等。」
簡介中還專門強調了「安全性」：「我們承諾你的工作是健康、安全、正規、合法的。本公司是正規直招公司，請各位有意者放心諮詢參加，以上有無經驗均可，不需要培訓、押金，可點擊下方微聊諮詢報名。聯繫我時，請說是在58同城上看到的，謝謝！」
一個女大學生的應聘遭遇
今年20歲的鄭州女孩何瑩瑩是河南某本科院校的大二學生，因為身材高挑，長相甜美可愛，被不少男生追捧稱為「女神」。
「以前我走在大街上，經常有招聘網拍模特的經紀人發傳單給我，說我很適合。」放暑假後，何瑩瑩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做網拍模特，於是便開始瀏覽各大招聘網站投遞簡歷。
看到河南某實業有限公司在58同城上發布的「直招街拍小清新氣質佳」招聘廣告後，何瑩瑩投了簡歷。該公司擬招聘10人，承諾工資每小時150元，簡介中寫道：「不影響正常工作學習，歡迎兼職，工資當天結算；試穿樣衣，不用走臺，不用外景拍攝。能根據攝影師要求或產品特點，及時調整POSE和表情；反饋樣衣試穿過程中的問題；正常工作時長在2～4小時左右，配合好可提前完成；公司免費化妝、提供服裝以及培訓。」
「我在58同城上剛剛投遞了簡歷，半天內就有10多個網拍模特公司的人給我打電話，都是上來就問我身高、體重等，說我條件不錯，薪資問題需要加我微信細聊。」
在何瑩瑩的微信上，這些公司的人力專員都介紹了各自公司的基本情況。她發現，兼職網拍模特普遍工資是新人每小時200元左右，工資日結，3小時需換穿10套衣服，拍攝買家秀的報酬是50元左右一次。
一番篩選，何瑩瑩選擇了4家相對低投入、高回報的公司，決定去參加面試。
「只有一家看起來是正規公司，其他3家一個比一個奇葩，坑人還坑得理直氣壯。」何瑩瑩按照約定，前往這4家公司參加面試，「說是公司，其實都是租了一些商業寫字樓中的一間房而已」。
前3家網拍模特公司，都是相同的流程：先到前臺領取報名表，填好個人信息之後，由前臺接待員帶至經理辦公室面試。
「每個公司的經理都會大致聊兩句個人信息，然後就說『我們覺得你條件不錯，可以做，但是前提是你得有模卡』。」何瑩瑩從幾個不同經理口中，也了解到了所謂「模卡」的多個名稱：模特資料卡、形象資料集、寫真集等。
「他們說需要用能展示姣好身材的照片給商家看，有的說需要40張，有的需要一兩百張。平時誰會有那麼多寫真集照片？」何瑩瑩想起大一時學校開設的防詐騙課程，覺得這些公司索要的高額「模卡」拍攝費不合常理，並且大大超出了自己的經濟承受範圍。
「肯定只能聽他們的，用他們的攝影師在他們公司拍，但是公司要收2000元左右的拍攝費。」何瑩瑩覺得這種模特公司有點不靠譜，「這幾個公司的經理還沒有聯繫招聘的人力專員熱情，甚至有一家經理說話態度很不好，說開車還要駕照，模特收你個模卡費咋了？接受不了就別幹！」
原本滿懷期待的何瑩瑩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夢想的模特之路一開始卻受到了高價「模卡」的阻攔。
何瑩瑩面試的最後一家文化傳媒公司，要招聘的是兼職網拍模特和全職網絡主播的崗位。
「除了填寫報名表的常規流程，這家公司在面試時更加專業，經理問我怎麼理解模特行業等問題，我回答過後他還告訴我參考答案。」何瑩瑩很驚奇，直到面試的最後，這家公司的經理都沒有提及模卡的事情。
據該公司經理介紹，其實正規的模卡，需要有頭像、全身、半身、側身等不同角度的照片，全面展示模特的身形與容貌。其實不需要選取太多照片放進模卡中，5～6張照片，只要能夠明確地表現出模特的自身特點即可。
「那些要你幾千塊錢拍模卡的都是騙人的。」何瑩瑩得知這家公司並不要求在公司先拍攝模卡後，以為自己找到了合適的公司。
為了加深對該公司的了解，何瑩瑩又詳細瀏覽了招聘網站，卻搜到了之前曾應聘過該公司員工寫的這樣的評價：「真正確定入職之後，會要求統一拍一套1680元的模卡，全職得模卡拍完之後經過商家審核才能接單，兼職也是一樣，但是一周就兩三次活動，還掙不夠拍模卡的錢。」
何瑩瑩萬萬沒想到，自己參加面試的4家公司，竟沒有一家靠譜的。
「因為他們打電話過來，都說是在58同城上面看到了簡歷，我覺得挺靠譜的，第二天就去參加面試了。面試完非常生氣，我查了查，打電話的幾家公司其實只有最後一家在招聘平臺註冊過，其他幾家公司什麼信息都找不到。」何瑩瑩對自己十分糟糕的面試體驗又生氣又難過，「其實這些公司看起來就不太正規，裝修檔次參差不齊，感覺只是打著模特公司的幌子，騙想找專兼職掙錢的學生的錢而已。」
何瑩瑩說，幸虧自己在大學時曾提前接觸過防詐騙課程，沒有繳納高價「模卡」費上當受騙已是萬幸，「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防詐騙的意識呢？」
交了「模卡」費卻沒拿到高薪
來自河南省漯河市農村的張春梅今年18歲，初中沒畢業就到鄭州打工，在餐館端盤子。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張春梅想要轉行做網拍模特：「路上有發傳單的，我一看不要求學歷，不要求經驗，感覺很容易。」
按照傳單地址前往網拍模特招聘公司參加面試的張春梅，也被網模公司要求先拍1500元「模卡」才能入職。
「那個管招聘的人很會說，說1500塊錢能拍好多漂亮照片，我說我沒那麼多錢，他們人事說可以先付一半錢先拍點，其他的錢從以後的工資裡面扣。」
張春梅說，當天就交錢拍了照片，「因為給我開了收據，後來也給了照片集，以為是正經公司。誰知道之後沒有一單生意，說沒有適合我的商家，也不給退錢」。
沒有其他證據，做了錯事也不敢告訴父母，張春梅投訴無門，只能無可奈何自認倒黴。
但她也並不是個例。「和我同時期去公司的另一個女孩也是少交了一部分錢，之後接過一次單，拍攝結束後公司把她的工資全扣了，說是要補之前的拍攝費，而且還不夠，以後要繼續補，女孩覺得太受欺負再也沒去過」。
「凡是讓應聘者先交錢的都可能是騙局」
來自河南省新密市的姑娘陳婉已在鄭州從事娛樂文化產業10年，「我見過太多想要做模特的女孩因高價「模卡」上當受騙的」。
陳婉說，常見的詐騙手段就是讓毫無經驗的女孩們先辦高價「模卡」，由這些所謂的網拍公司拍攝寫真集，要價1000元到上萬元不等。
據陳婉介紹，模特圈亂象已經存在多年，高價「模卡」的騙局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新人10個有9個被騙過」，拿到的合約或者發票是對人家公司有利的，許多模特公司給籤訂的合同並不是僱傭合同，而是拍照片的繳費合同，所以只要公司提供了照片，公司就算沒有違約，而口頭承諾沒有錄音，就沒有確切證據，相關部門也無法管控。
其實，在58同城等招聘網站上，所有模特招聘頁面上都會有置頂條提示：「建立模特檔案、辦卡收費、試鏡押金都有欺詐嫌疑，請警惕！」但是，依舊有很多所謂的招聘公司，想方設法地設置連環套騙局，從懷揣著夢想的年輕人身上「撈油水」。
近年來，網拍模特市場呈現爆發式增長，由於門檻低，確實有一些年輕人憑藉高顏值和好身材，站在鎂光燈下，獲得無數掌聲和鮮花。
不過，鄭州克謹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田玉州認為，光環加持的背後，也暴露了網拍模特行業的許多問題，應聘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現象，應當引起政府有關部門和全社會的關注。
雖然網拍模特從業人數越來越多，但是業內始終缺乏行業規範，才讓許多不法商家鑽了空子。甚至，一些別有用心的招聘公司利用年輕人求職心切，把收取高價模卡拍攝費作為行業「潛規則」。「亟待出臺法律法規或規章規範，來指導、規範、監管網拍模特行業的發展。」田玉州說。
田玉州專門提醒，當下，男女青年在找專兼職應聘網拍模特時，要有防範心理，警惕先交數千元拍攝費的高價「模卡」騙局，「張春梅不是第一個受騙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何瑩瑩看來，「凡是招聘入職時要求應聘者交錢的，都可能是騙局」。
（應被訪者要求，文中何瑩瑩、張春梅、陳婉均為化名）
本報鄭州8月15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