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宇晟
製圖：李雪瑤
「嚴格地說我也是賊，不過不是淫賊，你可以把我當作一個偷心的賊。」
提起唐伯虎，你腦海中是不是浮現出周星馳在電影中搞笑、風流又才高八鬥的形象？
但歷史上真實的唐寅似乎與那個「抱得美人歸」的唐伯虎大相逕庭——他出身低微；本想通過科舉走上仕途，卻因捲入考場舞弊案而被革去功名；此後窮愁潦倒，直到英年早逝。
從屠夫到優等生
和大多數人腦海中的印象不同，唐寅並非出身於書香門第。相反，年少時為了生計，他似乎還做過屠夫。
唐寅《與文徵明書》
只是因得到朋友相助，他的生活才得以好轉，於是發奮讀書，準備科考。同時，他也得到祝允明、文徵明等人引薦，逐漸融入到當地的文人圈子。
猶幸朋友之資，鄉曲之譽，公卿吹噓，援枯就生，起骨加肉，猥以微名……
唐寅《與文徵明書》
唐寅的確聰慧過人。他在得到幫助後，專心苦讀，一舉考中鄉試第一名。
相比之下，後來和唐伯虎同列「吳中四大才子」的祝允明、文徵明，都曾有過鄉試不第的經歷。所以從學習成績來看，唐寅確是他們中的佼佼者。
如果照此發展下去，唐伯虎應該還可以在考場上更進一步，取得個功名，然後出仕做官，榮歸鄉裡。
唐伯虎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但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
「人生巔峰」之後是低谷
在考中解元後第二年，唐寅入京參加會試，卻因為考場舞弊案受到牽連，從此人生路徑被完全改變。
這件被後世史家稱為「弘治己未春闈案」的科場弊案，如今已是一樁歷史公案，其中各種細節枝蔓頗多，也因此產生了多個版本的說法。
但在這眾多流傳至今的說法中，有一點是共識，那便是唐寅在這個案件中應該是被冤枉的。
按照《明史》記載，唐寅同鄉的考生徐經賄賂考官程敏政的家僮，程敏政因此被人彈劾。唐寅因與徐經、程敏政二人曾有交往，牽涉該案，也被打入監牢。
對於唐伯虎來說，這是一次始料未及的遭遇：本來還打算再考個第一名，沒成想卻被牽連入獄，後來又因此被貶為小吏。
江陰富人徐經賄其家僮，得試題。事露，言者劾敏政，語連寅，下詔獄，謫為吏。寅恥不就，歸家益放浪。
《明史》
唐寅一下子從「人生巔峰」跌落。
「春闈案」這一「不良記錄」，完全斷絕了唐寅以科舉求取功名之路，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消除了唐伯虎的道德禁忌。
這以後，朝廷裡少了一個江南官員，蘇州卻多了一個「風流才子」。
低谷No.2
不過，如果你覺得這就是唐伯虎人生的最低谷，那就錯了。
多年以後，命運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寧王朱宸濠用重金請唐伯虎出山。
按說這應該算是件好事：雖然科舉無望，但畢竟還得到了當朝王爺的青睞，以後也很可能會被委以重任。
已經四十多歲的唐伯虎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對功名的渴求，於是準備在新的舞臺大展宏圖。
可當他來到寧王府邸，卻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位大明王朝的親王，似乎並不甘心安安穩穩地做個王爺。
一言以蔽之，朱宸濠要造反。
此地不宜久留，但找什麼藉口離開呢？唐伯虎式的辦法是裝瘋賣傻，具體說就是裸奔。這讓朱宸濠難以忍受，於是放走了唐伯虎。
寧王宸濠厚幣聘之，寅察其有異志，佯狂使酒，露其醜穢。宸濠不能堪，放還。
《明史》
不得不說，唐寅畢竟是聰明人，看人也還是有眼光的。
幾年之後，朱宸濠集兵號十萬造反。但僅過四十餘天，叛軍大敗，朱宸濠被俘。
後人知我不在此
明嘉靖二年，唐寅在落魄潦倒中去世，那年他不過五十四歲。
但唐伯虎的故事遠未結束。
自明代後期起，「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逐漸在民間產生，至今已歷時四百餘年。期間，這一「文人軼事」逐漸衍生出各種不同體裁、內容的「唐伯虎冒險系列故事」。
當然，這些「冒險故事」大多屬「小說家言」，自清代便有學者明言，這樣的故事並非史實。
但不可否認的是，唐寅一生戲劇化的經歷、他「另類」且放蕩不羈的行為以及他所創作的諸多書畫詩詞，為民間提供了再創作的元素。
事實上，從唐寅的生活與其作品所表現的內容來看，往往呈現出兩種不同狀態。
一方面，他毫不諱言自己雖然名聲在外，但生活時常捉襟見肘。
唐寅《言懷》
他也曾在字裡行間慨嘆自己這一生「多少奔波煩惱」。
人年七十古稀,我年七十為奇。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中間止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裡過了。算來止有二十五年在世,受盡多少奔波煩惱。
唐寅《七十詞》
另一方面，這些作品的表達方式頗有煙火氣，也在民間廣為流傳。
此外，唐寅自身形象也存在明顯戲劇化的轉變：從早年的少年天才，到後來鬱郁不得志，再到要靠賣畫鬻文為生，甚至為此創作春宮畫、春情詩。
不鍊金丹不坐禪，飢來吃飯倦來眠；生涯畫筆兼詩筆，蹤跡花邊與柳邊。
唐寅《感懷》
頗值得一提的是，唐寅生前就已意識到，自己將以另一個形象流傳於世。他在《伯虎自贊》中這樣的表述：
我問你是誰？你原來是我；我本不認你，你卻要認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卻少得我；你我百年後，有你沒了我。
唐寅《伯虎自贊》
如此來看，《唐伯虎點秋香》裡至少有一句話還是符合歷史上那個真實的唐寅的——「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參考文獻：
1、[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
2、唐寅著：《唐伯虎全集》，北京：中國書店，據大道書局1925年版影印，1985年6月版。
3、馬曠源：《唐伯虎故實考略》，《雲南師範大學哲學社會科學學報》1996年2月期。
4、馬宇輝：《「唐伯虎點秋香」故事之文學史意義》，《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
5、馬宇輝：《唐寅與弘治己未春闈案的文學史影響》，《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1期。
6、蔣旻：《論<唐伯虎點秋香>中「唐伯虎」文學形象的生成》，《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5年12月期。
編輯：張小雨
責編：趙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