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是什麼,敷衍是一個臺階,一個面子,讓對方下臺,因為你還有一點在乎他的感覺,但是又沒有在乎到願意為他改變自己的意願。於是你說了一個禁不起推敲的謊,連仔細雕琢的功夫都懶得花。——穆熙妍
離婚後的大頭,意志消沉了一陣子,對方比他先找到對象,這點更成為他的致命傷。
有一段時間,他在社群網站上追蹤著對方與對方男性朋友的動態,分析每個點讚的人是誰,背後的動機,與最重要的——這些男人和他前妻的關係。
他不累,我都先被他累死了。
我這個人,別說對路人,連自己朋友的八卦都沒有開口問的習慣,通常都是朋友講,我聽。現在被大頭強迫討論陌生人的點滴,對著完全不認識的面孔品頭論足,這讓我無比痛苦,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
終於有天我受不了了,告訴大頭要放下:「你和她已經是兩條並行線,以後只會越行越遠,你這樣的行為很像徵信社,是一種變態。」
「我不明白,」大頭氣憤地答非所問,「她明明就是有了新男人,為什麼還說那只是普通朋友,不和我坦白承認?」
我不說話。我明白答案是什麼,卻更知道什麼不該說。
根據調查,失戀會經過三個階段,震驚不可置信、傷心企圖挽回和氣憤怒火攻心。熬過了這三道地獄,最後才能升華到冷漠的境界,對方的一舉一動都不起一絲漣漪。
畢竟愛的反面不是恨,是根本不在乎。
我很清楚,因為我也曾哭著經歷過。
現在的大頭,在半年內達到第三階段,老實說進度還不錯。我估計再忍受3個月,他應該就能無為無治,立地成佛。
這樣的情況大概再過了兩季,在初夏來臨前,大頭恢復健身,秀出壯碩的二頭肌,上衣越來越緊,布料越來越少。做重量訓練的人都知道,隨著肌肉變大,衣服就好像和身體變成兩個正極或是兩個負極,什麼都會從身上彈開,根本穿不住。
等到進入蟬鳴的夏天,大頭的心境和湛藍天邊的高積雲一樣,海闊天空、無邊無際。他開始認識新的對象,縱橫情場,氣勢不減當年。
不,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這些女生,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通常每隔一兩個月,我都會收到大頭傳來的新照片,上面是一個陌生的女孩,他會問我:「怎麼樣?」
「這是誰?」一開始我還會反問。
「大眼妹/長腿妞/D罩杯/女老師。」他會以對方的特徵或是職業來回復我,從來不重複,也不介紹我們認識。
「你能不能別糟蹋人家女孩子?」後來我也懶得問她們是誰,直接在看到照片後回這一句。
那天他發了一張對話截圖,上面是一個女孩與他的聊天記錄,對方的暱稱是小護士。只見那個我不認識的白衣天使,害羞地和大頭說自己對他很有好感,問他是個怎樣的人。
「妹子啊,你太天真了,這種問題怎麼能用問的呢?」我在心中暗暗感嘆,眼前浮現一個畫面,是小綿羊與大野狼在青蔥草原上玩耍。
視線刷到下一行,大頭貼給她一個連結,回答了三個字:「自己看。」
過了20分鐘,那個女孩子傳來眼冒愛心的貼圖:「這真的是寫你嗎?!你好帥!」
我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立刻發訊息給大頭:「連結是什麼?」
他複製了網址回來,我一點開,赫然發現是我的那篇《做一顆星星,照亮想念的天空》。當時我正在邊喝咖啡邊化妝,剎那間把手上的飲料往桌上用力一放,化妝師的手一抖,把我的眉毛都畫歪了。
古人說的柳眉倒豎,原來就是形容這種狀況。
(穆熙妍)
「你……無恥!」我在語音消息裡大罵,「居然拿我的文字去把妹!」
「哇哈哈,這篇真是太好用了。」他得意揚揚地回復,「第一次把妹連話都不必說。」
「不準欺騙無知少女的肉體!信不信我把你的真名貼出來,詔告天下我不認識你!」
屏幕另一邊的大頭好一陣子沒回復,過了很久,我開始有點擔心。
「喂?你在嗎?」
「好啦好啦!給你用就是了。人家小護士也成年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只拜託你做好安全措施總可以了吧?」
又過了好幾分鐘,只見屏幕上一直顯示著輸入中,仿佛修修改改了半天,大頭下定決心才傳了這段話過來。
「其實那天小護士說喝醉了,要我去餐廳接她。她一路上又哭又鬧要和我回去,我沒辦法,只好把她先帶回家,讓她躺在我床上,我跑去睡沙發。」
「半夜她擠到我身邊,我再也不能裝睡,只好摟住只穿著內衣的小護士,和她說……」
「說我不舉。」我看到這裡,一口咖啡差點噴出去。
「……你至於嗎?乾脆就吃了算了。」我嘆了一口氣回復他。
「你以為我不想?」大頭飛快地傳來這一行,「你以為我不想喜歡別人?你以為我想一個換一個?」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把這一輩子的感情都用光了,現在都只是敷衍;而我最討厭敷衍,什麼都沒做就已經像對不起人家。」
「你說,我還有沒有愛剩下,會不會有再喜歡別人的一天?」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基於道義,我這樣告訴他:「當然會,你會再愛得轟轟烈烈,風雲變色,讓我以你為主角,寫出一百篇故事。」
「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仿佛能看到大頭的表情,他的字裡行間都在苦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最討厭敷衍。」
敷衍是什麼,敷衍是一個臺階,一個面子,讓對方下臺,因為你還有一點在乎他的感覺,但是又沒有在乎到願意為他改變自己的意願。於是你說了一個禁不起推敲的謊,連仔細雕琢的功夫都懶得花。
但,雖然有點粗糙,這也是一種溫柔,不是嗎?
我想到了一個春天與一個冬天之前,氣憤又傷心的大頭握著手機問我,為什麼他的前妻明明就是交了新男友,卻不肯老實告訴他?
「那晚你說你不舉,小護士相信了嗎?」我問。
「我只是怕她傷心,不在乎她相不相信。」大頭很瀟灑地回答。
那就對了。當時我說不出口的,現在你都知道了。
她只是怕你傷心,不是要你相信。
文 | 穆熙妍
選自穆熙妍首部情感故事集《見過愛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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