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毛豆
張翰已經入行11年了。
從二十出頭到走過而立,在歲月激蕩的洪流中,生活的矛盾,輿論的壓力,年齡的困惑在變著花樣的「為難」他。張翰和多數普通人一樣,對於事業、家庭、婚姻及愛情的看法階段性變化著。有些東西不在意了,但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今年,張翰籌備了三年的新劇《先生們請立正》終於得以順利開拍。他將這部戲想表達的核心歸結為一句話:展現人生在不同年齡、狀態下將經歷的瓶頸。拍得是別人的故事,想表達的是自己的人生。
三年時間,幾經波折,有人問他,只去拍戲賺錢不好嗎?幹嘛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張翰無法說服自己這麼做,「我認為(製作《先生們請立正》)是我四十歲之前一定要做的事情。」
張翰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的時候,九月最後一天還剩不到兩個小時,舉國上下正沉浸在十一假期即將到來的沸騰喜悅中。此刻他的四周卻很安靜。張翰剛剛結束《先生們請立正》劇組一天的拍攝回到酒店,略顯清冷的語氣與熱烈的氣氛形成對比,禮貌、客氣且疏離。
聊天從他最熟悉的——正在拍攝的輕喜劇《先生們請立正》開始。
《先生們請立正》目前已拍攝過半。劇本是他帶著編劇團隊一起寫的,為了保證專業性,還會把本子遞給劇中人物所屬職業領域中的專業人士審閱。除了劇本,演員也是他一位又一位親自去邀請,事無巨細。甚至連劇名和角色名都是他反覆推敲後才決定。張翰說整個過程中最難的是他自己對於作品的不放棄。
「起初這部劇不叫《先生們請立正》,後來這個名字是我取的,因為我覺得人生就是稍息,立正,向前走。」在張翰心裡,「稍息」的意思是人生總要走很多彎路,而「立正」是到了一定年紀後,人找到的那條堅定要走到底的路。
《先生們請立正》講述了四個相識近二十年的大學同學,一起成長,走上人生不同軌跡的故事。重新演回大學生,張翰沒覺得有什麼不習慣,「那些都是經歷過的事情。」劇裡的很多人物都可以在他生活中找到原型。他又說,「我也是從那個年齡成長過來的,對那個年齡所有的經歷是有記憶的,真正感受過的東西,在進行表達的時候就會很準確。」
疲憊卻年輕的面孔,還有肆無忌憚的自由,可以無限揮霍的青春,張翰希望將這些大眾體驗表達出來。「我把這部劇看得太重了。我對它的期望太高了。我太想讓它好了。」
張翰在《先生們請立正》中飾演的童語是一名軟體開發工程師,之所以設定成這個職業,是因為他喜歡鋼鐵俠。這個張翰自己創作的人物,身上有很多他的影子。「風趣、堅持、韌勁」是他給童語性格下的定義。
「童語對待愛人、家人、朋友有不同的面,這是這個角色最動人的地方,很立體的人。」
「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不想聊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張翰很直接,對於外界的窺探,帶有防備。
是家人讓張翰放下了防備。
疫情期間,張翰在家和父母待了8個月,那是他入行這些年少有的和家人長時間共處的時光,「我感覺很幸福。」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的時候,因為要居家隔離,張翰和父母都不能出門。父親有時會帶著墨鏡、光著膀子在陽臺上曬日光浴。母親會為此特意換身裙子,假裝二人是在沙灘上。這樣的情景還有一些,張翰都記得。「很好玩的!」聲音裡滿溢出喜悅。
張翰回看少年時代,十幾歲初中畢業後就離開父母只身前往北京。剛開始他也不習慣,慢慢地倒也就適應了。不過,對父母的眷戀從來都難於割捨,親人是他最在乎的人。
開始拍戲的前幾年,張翰會把父母一起帶到劇組,他說這是自己保護爸媽的方式。入行後,張翰目睹過很多圈內前輩事業有成,但卻無暇顧及家人造成的遺憾,他不想這樣,就盡力讓家人呆在一起。但是,最近兩年,張翰不再讓父母陪著拍戲了,「我突然意識到爸媽每次回到老家,和親戚朋友在一起會很開心,其實這也是他們的快樂。」
安土重遷,張翰決定讓父母享受「田園」之樂。
原生家庭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包括對於婚姻的看法。像多數已過而立之年的男性一樣,他並不避諱談及此話題。
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模式,張翰家也是。這是一場沒有絕對主導的婚姻,他到現在也說不清究竟是母親「管制」著父親,還是父親「牽制」著母親。「我媽總是『欺負』我爸,平時都是她管著我爸比較多。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媽媽又會徵求爸爸的意見。」張翰覺得這種相處模式挺好,「婚姻面前沒有人只是單一面,很難概括誰是溫柔或霸道的,對彼此好,不意味著沒有原則或態度。」
如今,他身邊的很多朋友都已結婚生子,有時看著朋友一家人在一起時,張翰會隱隱產生一種擔憂:「我很怕我的孩子和我年紀差距太大,沒話可講,沒東西交流。不太敢想自己是個老頭的時候,才牽著一個小孩。」
張翰對婚姻談不上焦慮,但有宿命感。在他的身上既有十幾歲少年對情感熱切的嚮往,也有三十幾歲適婚人士對婚姻生活的迷茫。「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啊!」他一定要等到那個註定是自己老婆的人,但何謂註定說也說不清楚,「像父母那樣」。張翰在闡述這個觀點時語氣堅定,堅定的背後,是他對於庸常生活中愛情的註解。
「初戀跟我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這是張翰最近錄製《心動的信號》第三季時很出圈的一句話,不少網友聞此戲謔評論:果然是「霸總」。其實,大家誤會了。
「我覺得自己這些年經歷了很多,懂得了很多,學會了珍惜。如果我遇到的這個人她還有初戀,她願意喜歡我,那我一定要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我也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這就是我說那句話的原因。」
二十來歲時張翰覺得愛情就是心動、喜歡、對一個人好和享受和對方在一起的每一刻。如今十多年過去,「當你到了一個對待愛情需要結果,甚至考慮婚姻時,其實又不一樣了。」——愛情是組建家庭,是平凡生活的偉大夢想。他頓了頓又說,「說變了其實也沒變,愛情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感覺整個世界都美好了。」
現在問張翰是個浪漫的人嗎?他也不知該怎樣回答。「我已經三年沒戀愛了。愛情題是個難題。」戲拍的多了,各色偶像劇情節都演繹過、體會過,他已不喜歡刻意製造浪漫,「平淡的幸福,就挺好。」而且,誰又能說將陽臺想像成沙灘,不是一種浪漫呢?
張翰一直在遭受某種誤讀,他曾經或者正在被演繹成一座霸道機器。這種粗線條的掃描方式,當然會忽略很多細節。
張翰記得錄製《心動的信號》第三季時,楊超越給每位嘉賓都送了玩偶,送給丁禹兮的是獅子,海濤的是大象,但送給自己一隻狐狸,說是長得像。被問到覺得自己性格像什麼動物時,他沉默了許久,「不知道,想不出來。」
「不會覺得自己很像貓嗎?冷靜、觀察、敏感。」
「啊,是的。我很敏感。」
因為工作,張翰成為老闆、製作人、演員,時間像蜘蛛網一樣在娛樂圈鋪開他的十年,沾粘著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生活越是吵鬧,他越是敏感。
2009年,《一起來看流星雨》的「慕容雲海」讓剛剛畢業兩年的張翰大火,他被推到了流量的位置上。那時張翰剛剛進圈,社會閱歷尚淺,沒有足夠能力去衡量輿論的重量。好的、壞的,甚至批評和謾罵,他都照單全收。當他意識到自己就要被壓垮的時候,口誅筆伐已經給他帶來了戕害。
「我那時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好重的殼裡的。」
張翰將這層殼形容為「不自信」。「那個時候對自己、對環境的認知都不夠啊,也不夠強大,怎麼自信啊?」
張翰覺得自己「強大」是個逐漸積累的過程。在無數次打破、重塑,經歷過很多覺得從前無法接受的事情後,他如今甚少感到畏懼了,「熬過來了」。
「感覺現在我也沒太多爭議了吧?」短暫沉默後又補充:「煩惱都是自己給自己的,我不看、不想就好了。」十幾年的時間,張翰看透了些東西,做演員就是要承受誹議,承受不了的話,乾脆就不要做了。
「熬」的過程在張翰這裡還是自我認知的過程。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劣勢在哪,清醒是一種底氣。「現在我比之前自信多了,了解自己了,信任自己了。」
人能「自知」,但不會「全知」,「現在的外殼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了,但它是無形的了。」那層無形的殼,是張翰留給自己和世界的敏感地帶。
「我肯定是個好演員!」張翰不假思索的說。
和從前不同,現在他對自己的事業抱有信心。這種自信與回報、收視等一切都無關,這種信心是無愧。「我認真對待每部作品,哪怕外界認為它沒有那麼好。」
張翰的某一部分很「傳統」,他覺得人在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事,情感、演戲都一樣。被問及演員能否演一輩子偶像劇時,「當然不能演一輩子偶像劇。」又是一次不假思索的回答。
「年輕的時候可以演偶像劇。到了一定年紀,就要去嘗試不同的角色類型。」在不斷湧現的新人面前,他也沒覺得有太大壓力,就像人不能演一輩子偶像劇一樣,有些角色也是年輕人演不了的。這一點,張翰看得清楚。
和張翰一起長大的還有他的觀眾。他用「魚和水」的關係來形容自己與觀眾的關係:「我只是大海裡萬千條魚中的一尾。」接著,他又將粉絲比做「養分」,他說自己不害怕失去「養分」,但害怕沒有「水」。
「因為我已經入行十幾年了,我的粉絲也在長大。有一天他們可能會結婚生子,可能會沒有那麼多精力來跟著我的腳步。但我相信很忠實的觀眾,還是會抱著孩子一起看我的戲。這個我就很知足了。」
回看最初入行的時候,張翰覺得現在年輕的後輩比自己幸運。
如今演員籤約公司後,也許就會有很多機會,遇上公司的戲,還能直接參演。包括現在有些小體量的劇,也有助於推新人。張翰那時候不一樣,劇集少,行業發展也沒現在成熟,很多同學選擇回老家或做生意去。張翰攢著一股勁,幻想著拍戲的場景早日發生在自己身上,在跑過上百個劇組送資料、面試、試戲後,他覺得:「有工作可真是太幸福了。」
畢業後將近兩年時間,張翰無戲可拍。直到遇到《一起來看流星雨》。有了工作後,他就開始希望自己能詮釋好、演好每個角色。再到後來,就期盼能遇到些讓自己有所突破的人物和作品,但這個是可遇不可求的。「我遇到了一些,但並不是每個都滿意。所以,我才那麼在乎童語」
「對於我自己而言,今年的目標,就是把《先生們請立正》演好、拍攝好。」
「電視劇是個遺憾的藝術。」拍攝周期緊湊是最大的問題,演員也會有狀態不如意的時候,但時間不等人,電視劇遺憾的部分就在這裡,所以他想傾盡全力,避免遺憾。
張翰並不否認激情的重要,他要強調的是,僅有激情是不夠的,甚至是危險的。「演員拼到了最後不是天賦,也不是技巧,是學識、見識和經歷。做演員是需要時間去積累的。」
「時間會給你身上增添什麼標籤?」
「我身上沒有標籤。」果斷地回答。
以前張翰被問到「標籤」的時候,會說自己「享受」,因為被貼標籤意味著被關注。那是種官方且沒有紕漏的回答,藏在「享受」背後的還是在意。現在不一樣了,張翰真的不在乎了,別人要貼標籤那就讓他去貼吧。
這場採訪開始前,張翰團隊的工作人員曾叮囑,儘量還是不要提「霸總」這個詞,訪談的最後,卸下防備的張翰,讓人沒了距離感,「會介意別人稱呼你『霸總』嗎?」「以前介意,現在不介意。」
霸道是種氣質,但張翰不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