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部經典的神話故事《東遊記》麼?裡面有瀟灑帥氣的呂洞賓、美麗痴情的牡丹仙子和衝動又極重義氣的何仙姑。劇中八仙宿敵之一的穿山甲,在與八仙的宿命糾纏中,經歷了從小妖到大boss的轉變,最終站在代表偉光正的八仙對立面,成為了一個死有餘辜的大反派。
穿山甲這個角色塑造非常完整,雖然他的故事和八仙有著分不開的聯繫,但他的人物形象有很強的獨立性,絕不是一般那種為了給主角製造麻煩而存在的反派。從一個一心想要修道成仙的小妖精到處處遭受排擠不得志最後黑化圖存,穿山甲這個人物承載了一定的社會現象和道德思考,是一個十分值得細品的角色。
初登場時,穿山甲是一個心懷夢想、努力上進的妖界小青年。對於穿山甲而言,最大的無奈就是自己生為異類。出身這種事情沒得選,但是穿山甲不認命,他努力修煉成妖,並希望可以繼續通過努力有朝一日得到成仙。這是非常正確的理想追求,但卻因為出身問題遭到了排擠,被同樣修道的鐵拐李整天追殺。此時的穿山甲做過什麼壞事?他不過是吃些螞蟻而已,是殺生沒錯,但自然界食物鏈弱肉強食是很正常的,鐵拐李對食物鏈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其他沒有成精的動物也殺生吃肉,鐵拐李怎麼不去誅殺?這件事情說白了其實還是因為種群歧視的問題,鐵拐李是人身修道,有仙長點化,看不起動物修道出身的穿山甲,不希望他得道,以免將來他與自己同列仙班使自己降了身份。這種因為出身而歧視、打壓上進青年的做法,竟然出自一位即將得道成仙的人,這個世道真是何其悲哀!
穿山甲也曾一心向善、心存道義、明辨是非。結識何仙姑之時她還是凡人,穿山甲對為救貞娘仗義犧牲自己被牛精所擒的何仙姑暗生情愫,多次阻攔結義兄弟牛精侮辱何仙姑,可見穿山甲的內心是仰慕並且維護正義之舉的。通天教主看好穿山甲的潛質,多次邀請他入教,但即便被追殺得無處容身,被呂洞賓打死肉身、神魂出竅遊蕩等死的時候,穿山甲仍然拒絕了通天教主的邀請。記得當年有一個場景:穿山甲的鬼魂給一個乞丐小孩施捨錢,小孩望天跪拜說「謝謝神仙」,穿山甲在旁邊一臉怨憤,這個情形令小侃特別印象深刻。世人都認為保佑他們的一定是神仙,可誰能想到一個妖怪會做好事?此時的穿山甲在所謂的正道排擠下難以生存,內心滿懷的是對世道不公的譴責,但他仍然沒有放棄信念向魔教屈服,即便等待他的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壓死穿山甲信念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唯一追求的美好——對何仙姑的愛情。為了何仙姑,穿山甲連吃螞蟻這一基本天性都願意改變,他甚至肯拜自己最討厭的呂洞賓為師,這些都可以證明,他是真心愛何仙姑的。何仙姑和呂洞賓「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傷的不只是白牡丹的心,穿山甲在目睹了那場呂洞賓和何仙姑為了讓白牡丹死心所演的戲後,相信了自己之所以無法跟何仙姑在一起,都是因為自己無權無勢,是個卑賤的妖!因為出身問題翻身無望的他,終於越過了自己修道的底線,投靠了通天教主。
投入魔教的穿山甲和中了血咒黑化的呂洞賓曾有過一次人格上的較量,是通天教主設置的考驗——讓二人分別殺害自己心愛的女人。呂洞賓在這次考驗中的表現十分可恥,他毫不猶豫要殺牡丹,並且還用言語侮辱她,表示要將她睡過之後再殺掉,讓她死前享受點「人生樂趣」。而穿山甲就沒想過要殺何仙姑,他想的是如何用心計過關,既能取得教主信任,又能保全何仙姑的性命。仙人黑化之後尚且人格全無,穿山甲作為一個入了魔道的妖怪,還能堅守「何仙姑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今日我若殺了她日後也一樣能背叛你」這樣正確的三觀,實在是不容易。
穿山甲的淪陷跟八仙的所作所為有很大關係,他簡直是被八仙一步一步逼向了黑暗之淵。其實仔細一想,穿山甲除了對付八仙之外,也沒幹過啥其他的壞事,他既不進犯天庭(這點對天庭來說魔頭從通天換成穿山甲其實是非常好的事情),也不塗炭生靈,只是一門心思想要弄死八仙而已,他可以說是八仙的敵人,但說他是個大魔頭其實太過了。
穿山甲本性不壞,又十分勵志,將一個原本三觀正、有追求、肯努力的人逼成最黑暗的樣子,當時的世道和那些所謂神仙需要負很大責任。穿山甲為何想要成仙?因為當妖怪被三界歧視;他為何投靠通天?因為正道那邊因為出身問題對他處處迫害,而沒實力只能被欺負,想活下去就沒有第三條路;他為何陷害呂洞賓?因為這位道貌岸然的神仙有了對他痴情付出的白牡丹卻還是跟何仙姑曖昧不明(連何仙姑都有過疑惑,在天地之極問出「呂洞賓是否喜歡過何仙姑」這樣的問題),不管是出於感情競爭還是為何仙姑抱不平,他都容不下這樣一個呂洞賓;穿山甲為何為了愛情不擇手段?事實上他「擇」了,只是深受世道風氣和其他仙友影響的何仙姑一直拒絕他,而且處理方法非常錯!!!仙姑一直沒有明確說過自己不喜歡穿山甲,而是用了一個「仙不能談情」的理由,讓穿山甲誤以為她不愛他是礙於天規,那他就只有毀去天規,才有可能得到他追尋的愛情。
穿山甲的一生,沒有主角光環,沒有上天厚愛,甚至沒有一個理解他無奈處境之人,連何仙姑也說穿山甲思想出現了偏差,才導致了最後的悲慘結局。其實穿山甲從未主動選擇過「惡」,只是這個世道不容他,沒有法子。他的所求何其簡單,卻又因為他生而為異類,變得何其艱難。八仙過海最後一鬥敗了的穿山甲落魄之際再次見到何仙姑,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問一句「為什麼」!都說妖的眼淚是善的,穿山甲最後自盡流下的眼淚,我相信不是為悔,而是為恨,恨人力渺小,恨世道不公,恨天地不仁,但他終究釋懷並放棄,自行結束了自己艱難又無奈的一生。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死後的穿山甲化作華蓋,迎著清風,為站在沙漠中的何仙姑送來最後一份陰涼,這是至死不渝的深愛,沒辜負何仙姑最後為他流下的那一串傷心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