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中德混血的表弟一起,我也叫老人家Oma,她是我的德國奶奶。
Oma今年89歲,身體仍精神硬朗,極善良與和藹,做了幾十年的職業家庭主婦,而今風姿猶在。
想來至今已有四年多未見,上次我還是個圓乎乎的小胖墩兒,那日剛到斯圖加特,便先去看望她,老人家搬進了靠近養老院的新家。
一進門,迎接的便是極熱情的擁抱,一陣寒暄後,仔細打量,老人腰杆挺得直直的,這四年時光竟沒在老人家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要我們先坐下,自己快步衝進廚房把烤箱關掉,她又烤好了一個蛋糕。
環顧屋內,竟已有4個做好的蛋糕,光彩照人,客廳裡,臥室內,全出自Oma之手,為了第二天兒子的生日聚會。
第二天,她的兒子,即我姑父將廣邀摯友,辦個極盛大的生日Party,保守估計得有80人,全家人忙了近一周,買飲料,訂場地,準備節目。
但重頭戲與國內一樣,仍在吃上,要豐富,更要妥帖適口,除下午茶,還有晚自助,如全訂自餐廳,價格實在棘手,也無太大必要,便換著花樣,這裡訂些中餐,那裡叫點披薩;自己做沙拉,外面買肉與麵包。
Oma當仁不讓,也要露兩手:「那我就負責蛋糕和土豆沙拉吧!」
Oma的土豆沙拉,實在一絕,是德國美食江湖裡不多的亮色。就連來德後恨不得每天親自下廚的父親,每每談起都意猶未盡,直誇「那是德國最好吃的!」
德國人愛土豆,是世人皆知的,土豆甚至威脅到了麵包的主食王座,年人均消費量竟能達60千克,種類做法也各異,是難得的全德各地自有風味的食材,或炸或煎或烤,又或揉成球壓成泥。
Oma這一派,屬施瓦本當地特色,名Schwäbischer Kartoffelsalat(施瓦本土豆沙拉)。是切成片兒拌作沙拉作前菜,輕盈開胃,在愛濃鬱的德國菜中顯得極可貴,更是與日式或上海風不同的。
Oma為了大幾十人,買了5大袋土豆,圓滾滾地堆在儲物間裡,看在眼裡,只覺老人家任務極重,光削皮就不是件易事兒,於是相約和表弟第二日來幫她削皮,望能減輕些老人的負擔。
母親聽此消息,趕緊發來消息:「一定要把Oma做土豆沙拉的手藝學到喲!」
第二日,剛進門便是撲鼻的土豆味,乾淨清新,灶臺上滿是煮土豆的大鍋,倒也鬆了口氣,至少不用生削硬邦邦的土豆,不然又得添多少創可貼。
土豆煮到透但未散的狀態,便拿去陽臺歇涼,陽臺上堆滿花,雖將謝,但仍具光彩,種花也是Oma的小愛好,更是種樂趣,幾十年如一日,已成生活的一部分。
土豆歇到可用手觸之時,兄弟二人便開始了工作,Oma則繼續忙上忙下煮土豆,此時的土豆皮,並不難削。只要上手了,速度是極可觀的,但絲毫不見眼前的土豆堆變矮。
我與表弟兩人近一小時未停手,方才完工,期間便是三人的家常聊天,Oma指著洗手臺的窗外,說站在那裡才看得到養老院裡的Opa,可惜自己眼睛早看不清了,模糊覺得那個背影像Opa。
Opa90歲了,幾年前得了老年痴呆,話漸少,近來嚴重了,只好託付養老院全天護理,那日與表弟去看他,養老院條件很好,還有許多同症狀的老太太相陪.
和在家時一樣,Opa喜歡什麼都不做微笑著坐在椅子上,只是再難認出自己的孫子了。
本想再或多或少幫下oma,但又想到之前寫的:外婆們做菜,皆有自己的道,一切都得按著自己的節奏來。此點,國內外都是相同的。但仍守在廚房裡,想方設法偷點師。
其實土豆沙拉並不複雜,土豆削皮後用刀切成片兒狀,再加入碎洋蔥和大蒜末,待裝滿一個大缽,Oma便開始調味打佐料。
各種佐料一齊放在桌上,都是德國家庭尋常的,但精髓在分量上,此點倒是與國內相同,謹記適量二字。
老人如天女散花般地加入種種調料:鹽、胡椒、糖、醋、橄欖油...感覺差不多了,拿起勺子來嘗嘗,搖搖頭,又加了不知多少的某某調料,再嘗,方才滿意地點頭。
一看,色調溫潤,土豆竟也變得可人起來。招呼我與表弟來試,果然不錯,表弟連吃好幾勺,捨不得放下。
如此,便是一份,問起有啥秘訣,只微微一笑,並不明說,只說要真材實料,其他的秘決都在老人家舌尖上,偷不走的!
老人家對分量有了底,剩下的便都隨心去放,不一會就又做好了一缽,那日,Oma共做了5大缽。
中飯後,便和姑姑一家先去場地準備,大包小包地搬過去,又是好一陣地忙活才理出些條理來,等到Oma下午來了,便開始下午茶時間。
除Oma做的,還有各家帶來做禮物的蛋糕,共十幾個放在桌上,一齊排開,此盛景,是甜品愛好者的狂歡,也是選擇困難症的噩夢。
幾年前吃過Oma做的黑森林蛋糕,至今記憶仍深,此次也特地給胃留了好多位置。Oma風格的蛋糕,做底的蛋糕胚紮實,甜度也剛好,吃幾塊都不覺膩,本作解膩的咖啡如今也找不到用武之地了。
還好可兄弟二人分食一塊,嘗了不少味道,對比之下,更覺Oma水平之高,蛋糕如此,土豆沙拉就更不會失望,只是晚餐前還需費點力氣忙前忙後在廚房幫忙。
晚餐上,除土豆沙拉外還訂了許多如德式中餐、Pizza、肉奶酪
(Fleischkäse)等的,但Oma的土豆沙拉仍最受歡迎,不少德國人都跑來問此沙拉出處,我們便都驕傲地說:這是Oma做的!
此時Oma正坐在前排,認真地看著兒子在臺上表演,他是今晚的主角。
到結束才發現,竟還有一大份放在廚房未拿出,我們索性就偷偷拿回家去享用了。裝了一小罐帶回學校,Oma反覆叮囑如過夜需放冰箱。
倒是老人家多慮了:回了學校面對如此尤物,豈有放它過夜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