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處的是一個上一輩藝術大師逐漸老去、新生代青年俊才嶄露頭角的時代。一邊，阿巴多、馬澤爾、布列茲、哈農庫特等劃時代的巨星紛紛隕落，小澤徵爾已經基本取消了國外的演出，西蒙·拉特將於明年辭去柏林愛樂的職務；另一邊，杜達梅爾、雅尼克、哈丁等新一代指揮正如雨後春筍般湧入世界樂壇的大舞臺，逐漸成熟並獲得聲譽。隨著這些年輕指揮家在中國各大城市的舞臺上頻頻亮相，我們對他們的了解也在加深。在這之中，身材矮小卻擁有強健肌肉和無窮激情的雅尼克無疑給每一個看過他現場演出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為費城交響樂團、鹿特丹愛樂樂團、蒙特婁大都會管弦樂團這三支響噹噹的樂團統帥，以及美國大都會歌劇院的下任音樂總監，雅尼克平步青雲般的職業生涯或許得益於這個世界正願意給年輕人越來越多的機會。但與此同時，對音樂天生的熱愛和不懈的追求依然是他成功之路上不可或缺的個人品質。1975年出生於加拿大蒙特婁的他，5歲開始學習音樂，10歲就被迪圖瓦指揮蒙特婁交響樂團的場面所震撼，從而決心長大後要努力成為一名指揮家。此時，這個懷揣著遠大理想的小男孩卻並沒有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之中，而是更加刻苦地練習鋼琴——「那時，我整日都在練習鋼琴，因為我知道要想成為一位指揮家，必須精通一門樂器。不過，我從沒忘記，自己內心的目標依然是一位指揮家。」
憑藉著極高的悟性和天資，雅尼克成功通過了蒙特婁音樂學院嚴格的入學考試，開始了專業的指揮學習。滿載學校頒發的各種榮譽畢業後，雅尼克又憑藉巨大的勇氣聯繫到了他的偶像——義大利指揮家朱裡尼，觀摩大師的排練和演出，隨他進行私人學習。正是這段充滿著夢想與拼搏的經歷，為他的今天奠定了堅實基礎。回顧往日的歲月，今天的雅尼克淡然說道：「當你還小的時候，你會夢想著一些事情，卻不知道那究竟意味著什麼。在我成長為一名指揮的道路中，我並沒有遇到許多特別的驚喜：我有一個夢想，那個夢想成真了——僅此而已。」
雅尼克十分信奉導師朱裡尼對於這份職業的看法：指揮家是服務於音樂的，絕不容顛倒過來。「作曲家、指揮與樂團的關係就像行李中轉，你要負責把行李（作曲家的作品）準確地交到旅客（觀眾）手裡，你的作用是傳遞而已，別把自己看得太重……指揮需要有激情、有能量，但必須注意火候，不能因年輕氣盛而得意忘形。指揮是一個能量積累和釋放的過程，必須循序漸進。」這種謙遜的態度幫助雅尼克贏得了音樂家和聽眾的傾心，也塑造了他核心的藝術風格。聽一聽他最近發行的幾張專輯，我們可能不會說：「嗯，這個聲音很『雅尼克』」，但是通過他的演繹，巴赫、莫扎特、布魯克納、德沃夏克的音樂卻又的的確確以一種充滿生命的姿態真實地再現耳邊。
去年春天，有一回排練之餘，雅尼克散步途經一個商場到裡面購物。在商場的角落裡，他無意間聽到四個年輕的女孩子在演奏帕赫貝爾的名曲《卡農》，拉得非常動聽。雅尼克上前給了錢，然後轉身離開。這時，他突然聽到背後的女孩們驚呼：「那是雅尼克！」其中一個女孩上前要跟他擁抱，雅尼克熱情地答應了她的請求。女孩們說：「我們四個人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演奏音樂。您的出現給了我們巨大的鼓勵，今天是我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天！」雅尼克說，這次經歷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他所從事的音樂事業對人到底有什麼用，音樂是如何給人以啟迪、歡樂和夢想，並在人群之中真實地聽到迴響的。
繼去年登臺東藝大獲喝彩後，5月26日，雅尼克將率領費城交響樂團再度來訪，演出貝多芬、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音樂和勃拉姆斯的《第四交響曲》。在此，《東方藝術》對雅尼克進行了獨家專訪，讓我們一起走進雅尼克的世界，聽他談談自己的工作與生活。
D = 東方藝術
Y = 雅尼克
這次東藝之行您會帶著貝多芬、斯特拉文斯基和勃拉姆斯的作品重回中國，為何選擇這套曲目？
Y：每當策劃一套曲目時，我會努力尋找一個正確的組合方式。每個作品本身都是非常偉大的存在，同時它們又需要作為一個整體一起演出。但是，僅僅把它們組合起來是不夠的。我的每場音樂會背後都暗藏著一個更加宏大的理念。就本場音樂會而言，我認為這套曲目的著眼點在於將音樂史上三位裡程碑式的開路人放到一起展現給聽眾。對我們自己來說，費城交響樂團和上海也將在未來五年的時間裡共同開闢新的道路。我熱愛開路者，這套曲目正好契合我的觀點。此外，我也想把樂團豐富的聲音呈現給聽眾，這套曲目絕對能把我們樂團所擁有的巨大可能性和其中蘊藏的價值展現得淋漓盡致！
Y：勃拉姆斯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作曲家，所以我很高興能在中國上演他的第四交響曲！但我也還喜歡很多其他的作曲家……去年秋天，BBC雜誌問我最喜愛的三首交響曲是什麼，我的內心非常掙扎！現在你要我選擇一個？！好吧，那我試試……我熱愛馬勒，他說交響樂「必須包含整個世界」，所以，熱愛馬勒意味著擁抱宇宙。同時，我也樂於深入了解那些真正偉大但不太知名的作品，將它們從一大堆音樂中拽出來，並說：「看看這個！」我認為弗洛朗·施米特的《莎樂美的悲劇》就是這樣一部作品。但是，同樣的，我也非常關注當代音樂，發現當代的天才並給予他們認可。這個演出季，我們受委託演出克里斯多福·勞斯的新作，以及梅遜·貝特斯、詹妮弗·西格頓和許多其他當下作曲家的作品。我認為最真實的答案是，大多數時候我最喜歡的音樂是我目前正在做的音樂。無論那是誰的作品，我都會傾盡全力讓我的樂團以及聽眾得到最好的體驗，並使他們能夠藉此品味到作曲家的思緒和想法。
您既是一位指揮，同時也是一名鋼琴家。有時候您指揮其他音樂家演奏音樂，有時您自己演奏音樂。能否描述一下其中的不同？
Y：作為一名指揮，你需要把握整部總譜和整支樂團，協調、詮釋，竭盡全力讓樂團將音樂的意義充分展現出來。當自己演奏的時候，音樂就掌握在你的雙手間，直接從內心傾注到（對我而言）琴鍵上。兩種身份都給人濃厚的樂趣，我認為二者相輔相成，幫助我成為一個更優秀的音樂家。
許多聽眾都是通過交響音樂會開始熟悉您的，但是近年來您越來越多地涉足歌劇領域。請問這二者對您來說孰輕孰重，您今後更想朝哪個領域著力？
Y：歌劇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我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事實上，可以說一直都既有「交響樂的雅尼克」，也有「歌劇的雅尼克」。二者不只在我的內心共存，而且相互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至於說到今後更想朝哪個領域著力，很幸運，我不需要做出決定。一方面，我與費城交響樂團的合同延長了；另一方面，我又與大都會歌劇院籤訂了新合同。乘坐短途火車即可方便地往返於兩地。因此，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指揮家之一。我無需為此做出抉擇。
這幾年，阿巴多、哈農庫特等大師相繼離世。作為新一代指揮家，您覺得老一輩人身上的哪些東西值得繼承？新一代指揮家的優勢又在哪裡？
Y：提起老一代指揮家，毫無疑問，我從我的導師卡羅·瑪麗亞·朱利尼那裡繼承了很多東西。 沒有他的指導和啟發，就沒有今天的我。看到那些已經逝去的大師，自然而然，我們都可以從他們留下的遺產中受益，他們對新舊事物的探索也都給予我們啟發。我認為，他們激發了我們這一代人想要得到他們所饋贈的豐富藝術遺產的渴望。至於我們這一代指揮家所享有的優勢，我認為其中一個必然的優勢是，我們現在能夠極為方便地通過那些已經逝去的大師們留下的錄音去領會老一輩人對作品的詮釋。但從更大的角度來看，其實每一代人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優勢：年輕人具有鮮活的血液和全新的視角，同時又背靠著一個藝術傳統在不斷豐富的音樂世界。這種看待老一輩大師的新視角令我感到興奮！
目前，您同時執掌費城交響樂團、鹿特丹愛樂樂團和蒙特婁大都會管弦樂團這三支不同國家的交響樂團，並且還應邀在世界各地指揮其他樂團舉辦音樂會。繁忙的工作是否會讓您感到疲憊？您如何調整自己以適應忙碌的職業生涯？
Y：音樂總是能讓我感到滿足、充實和振奮。當然了，我也需要注意我的身體健康，吃得好、睡得香，這樣才能讓自己充分適應這種生活——就像一名運動員一樣！
您數次來華演出，是中國聽眾的老朋友了。您能談談對中國音樂環境的印象嗎？
Y：謝謝！我很高興中國聽眾把我視為老朋友！中國的音樂氛圍目前絕對是蒸蒸日上的，並且對世界展現出了極為友好的姿態。每次我們來中國演出都能收穫令人興奮的反響。我聽過許多中國天才演奏家和作曲家的音樂，並與其中不少人合作過。中國有著如此豐富的文化生活，我覺得沒有人能有機會把中國文化全部體驗一遍，但我很想嘗試一下！
Y：毫無疑問，音樂可以改變人生。學習音樂的孩子，即使以後並不從事和音樂相關的行業，也依然會從學習和練習的過程中學到紀律感。對於聽眾來說，音樂可以充實他們的人生，為日常生活帶來新鮮的元素。而作為一名音樂家，我可以告訴你：音樂如同氧氣，不可或缺。
有些人稱您為「指揮臺上的湯姆·克魯斯」，您如何看待這種說法？您喜歡看電影嗎？
Y：湯姆·克魯斯？我從沒把自己想成那樣……但這讓我非常高興，謝謝你:-))當然，我非常喜歡電影，我在長途飛機上會看很多電影！
指揮家傳統上是一個男性職業。然而，近年來舞臺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女性指揮。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Y：我覺得這很棒。每一個有天賦的音樂家，無論性別，都應該被認可並給予機會！在費城交響樂團，我們的指揮臺上經常會出現女指揮，例如：馬林·阿爾索普、蘇珊娜·瑪姬、娜塔莉·斯圖茲曼、簡·格洛弗……下個音樂季，我們樂團還將期待與米爾加·泰拉的首次合作。
* 本文原載自《東方藝術》雜誌2017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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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尼克與費城交響樂團音樂會
Yannick Nézet-Séguin & The Philadelphia Orchestra
時間：2017/5/26 19:30
地點：上海東方藝術中心·音樂廳
票價：VIP1880/1580/1280/980/680/480/280/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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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目 PROGRAM
貝多芬 | 《普羅米修斯的創造》 序曲
斯特拉文斯基 | 彼得魯什卡
勃拉姆斯 | 第四交響曲
Beethoven｜Overture to "the Creatures of Prometheus"
Stravinsky｜Petrushka
Brahms｜Symphony No. 4
*曲目以現場為準 Program is subject to 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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