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投毒者林奇:遊族「守夜人」的落幕

2020-12-27 手機鳳凰網

聖誕夜,林奇身上沒能出現奇蹟。

12月25日晚,遊族網絡微信公眾號刊文《再見少年》,正式宣告了遊族網絡創始人、董事長林奇因救治無效逝世。

「你看透不美好仍舊相信美好,見過不善良依舊善良。我們,會在一起,繼續善良,繼續相信美好,繼續和一切不善良戰鬥。」文章裡如此寫道。

這句話背後,是殘酷的事實——年僅39歲的林奇,是被自己公司的高管下毒,最終導致不治身亡的。

這個消息最初被曝出的時候,遊族網絡馬上進行了闢謠。但上海警方的通報,證實了這件事確實存在。隨後,公司發布信息披露公告稱,林奇日前因身體不適入院,經治療目前身體狀況穩定並在持續好轉。

因為這種「粉飾太平」的表達,外界並不知道林奇的真實狀況,因此當林奇逝世的消息傳出時,才會那麼令人震驚。

據鈦媒體報導,事實上,在最近幾天,林奇就已僅剩很弱的生命體徵。投毒兇手作案極為狠毒,在林奇體內查到了多種毒藥。林奇自12月16日病發求醫,病情迅速惡化,但搶救多日才識別出不同毒藥種類,錯過了最佳治療期。

雖然警方快速控制了犯罪嫌疑人,但是嫌疑人並未及時交待準確毒藥類型和名稱。

而據《中國經濟周刊》等媒體報導,嫌疑人許某是因職位與薪資調整動了邪念,對林奇產生了不滿,便從國外購入100多種慢性毒藥,持續投毒。

昨晚,遊族大廈已經開始了祭奠活動,在公司門口擺滿了白色花束,以及用小蠟燭圍成的心型圖案,以表達對逝者的追念。

林奇創辦遊族網絡後,曾將其帶上高峰,成功上市,他也多次登上富豪榜。截止目前,林奇持有遊族網絡2.2億股股份,佔公司總股本23.99%,以遊族網絡最新市值計算,林奇持股市值仍近30億元,這些股本將遵照法律法規辦理繼承手續。

十餘年間,遊族經歷了行業的輝煌,也有過動蕩和波折。

在這個過程中,林奇一直擔當引路人的角色,將創意和文化氣息帶入自己的遊戲產品中。

上市後,興奮的林奇曾說,「這個時代給予我們成長的沃土。一個真正偉大的遊族網絡在等著我們。我藉此夢、此時、此人,得度一生的漫漫徵途。」

如今,這條徵途路,他無法再繼續成為領導者,未來遊族又將何去何從?

誰在投毒?

事情最早露出端倪,是網上最早瘋傳的信息:「遊族網絡創始人林奇被人通過陳年普洱投毒,上周六晚搶救回來但腦死亡,成植物人。兇手已招供!是遊族影業CEO許垚。」

網傳林奇被投毒截圖,圖源網絡

不過,事件很快遭到遊族網絡闢謠,公司內部人士對媒體表示「謠言,已安排律師函」,遊族網絡聯席總裁陳芳也在朋友圈表示,「沒內鬥,人都在」,「流言才是毒藥」,「未經確認的流言希望大家不要傳播」。

很快,警方的通報就來了,上海警方稱在12月17日接到報警,某醫院在診時發現病患林某(男,39歲)疑似中毒,經過現場的勘探和調查走訪,發現林某的同事許某(男,39歲)有重大作案嫌疑,並對許某進行了刑事拘留。

12月23日遊族網絡就「董事長林奇疑似遭投毒」一事發布了公告:林奇先生於12月16日晚,返家途中出現急性不適症狀,隨即自行趕赴醫院,院方在第一時間與警方取得聯繫。

這坐實了中毒的林某就是林奇。而多家媒體從知情人士中獲悉,這個許某,就是遊族網絡高層許垚,他也是三體宇宙的負責人。

這也進一步揭開了林奇和許垚在共事中的微妙關係。

二人軌跡的交叉始於2017年,彼時許垚已經先後在美國杜威路博律師事務所香港辦公室任職律師,在復星集團擔任集團總裁助理、集團總法律顧問、集團法律事務部總經理。

在上述光環加持下,許垚一開始就擔任遊族的首席風控官,並接手《三體》全版權收購。

《三體》版權是2014年遊族影業成立後,拿到的一個重量級IP。

2009年,電影導演張番番和宋春雨以10萬元的價格買下《三體》影視改編權和遊戲開發版權,2013年起二人為此立項,並於2014年找到了剛剛成立的遊族影業,雙方一拍即合準備將《三體》電影推向臺前。

《三體》電影海報概念圖,圖源遊族官網微信

不過由於種種技術和編排原因,《三體》電影沒能如期上映,而是陷入了無限期的擱置,此時遊族影業內部也傳出資金緊張的消息,主創團隊紛紛出走。

林奇並沒有放棄《三體》IP的開發,而是意欲通過《三體》IP實現全面商業化和全球授權,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許垚登場,為《三體》的全面開發進行了長達大半年的談判。

但是《三體》IP開發並不盡如人意,遊族網絡高層變動頻繁,公司的審計部門負責人高慧穎、非獨立董事王鵬飛、副總經理崔榮、財務總監魯俊相繼離職,許垚在2019年1月也不再擔任公司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在今年9月發布的一份通稿海報中,《三體》的主創人員中已不再有許垚的名字。

對此,也讓外界猜疑二人矛盾的爆發系職位調動的關係。從公開報導上也可以看出,此前林奇和許垚有過一段密切的合作期,但後來事關《三體》開發,林奇對許垚隻字不提。

據《中國經濟周刊》報導,許垚殺人動機是對林奇給他職位調整的不滿,林奇顧及同事舊情並未立即裁員,而是先減薪並讓許某另尋出路。

據AI財經社從知情人士獲悉,許垚已於不久前離開《三體》項目,投身到遊族其他項目開發中。

這起高管投毒案背後,反映出遊族網絡的內鬥現狀。林奇曾將遊族網絡帶上輝煌時刻,但遊族網絡的發展也面臨著重重挑戰。

林奇的「漫漫徵途」

2009年6月22日,林奇帶領著幾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入駐在上海「越界」創意園一方百米間的辦公室。

從小就幻想著「用不盡的遊戲幣、吃不完的方便麵、隨時隨地玩街機」的林奇已經長大,本著簡簡單單、開心玩遊戲的想法,他和創業團隊給自己的公司起名「遊族」。

不過事情的發展並不順利。

在那段創業初期,林奇每天大清早要被公司問題叫醒,破曉之前還要帶著「遺憾」入睡,那段時間,林奇時常如坐針氈,公司業務能否進行下去,公司能不能看到未來,他找不到答案。

在此之前,林奇已經兩次創業失敗了,第一次創辦了上海天軟軟體技術有限公司,不到半年,人去樓空,林奇在總結失敗時候說,他們就在賺一幫本來就很窮的人的錢。

第二次,林奇成為悠易互通(北京)廣告有限公司的合伙人,相比上一次的零基礎創業,這是一家有業務基礎的公司,本想順勢而為,無奈VC臨時撤資,讓公司本在擴張的業務瞬間現金斷流,業務也胎死腹中。

在遊族創業的時光,林奇一再追問自己,創業會成功嗎?自己創業的目的是什麼?

在遊戲行業,產品層出不窮,一款遊戲能否獲得消費者青睞直接決定了一家遊戲公司的生死存亡,在一波又一波的遊戲角逐中,林奇也同公司掙扎在存亡的邊緣。

所幸的是遊戲《三十六計》的成功,讓林奇覺得找對了方向,再到後來《四大名捕》、《七十二變》、《十年一劍》等遊戲的推出,讓遊族成功站住了腳跟。

創新工廠董事長李開復一份關於移動網際網路蔓延的PPT,讓林奇帶領遊族走上手遊轉型的道路,2015年推出《少年三國志》,2016年《狂暴之翼》全球開花,2017年《權力的遊戲》立項,2018年《天使紀元》、《三十六計》手遊、《女神聯盟2》手遊相繼發布。

事業順風順水,2014年6月遊族也從深交所中小板轉到主板,次年遊族網絡股價暴漲到53元/股,相比2007年初創時不足5元/股,翻了10倍有餘。

對於遊族的成功,林奇坦言,「遊族網絡2009年創立,當年推出的第一款頁遊產品《三十六計》就開了個好頭,在一個好的檔期得到了市場認可,為公司早期創造了不少收入。當然,除了運氣之外,善於把握機遇才使得遊族網絡在行業發展中有所斬獲。總之,這是大時代帶來的機遇,而我們又抓住了機遇。」

2009年-2018年,在遊族創業的十年間,可以說是國內遊戲行業的黃金十年,此後奠定遊戲市場格局的遊戲公司,都在這一時期亮相。

其中,研發《刺激戰場》的光子工作室成立於2008年,推出《王者榮耀》的天美工作室成立於2014年,國內的一眾翹楚米哈遊、莉莉絲也分別在2013年和2014年成立。

遊戲行業還處在群雄逐鹿的時代。

林奇有一種英雄主義情結,他喜歡辛棄疾、二月河,他也喜歡王朔的文字上的舉重若輕。在群雄逐鹿的時代,對林奇來說,遊族就是自己的英雄主義。

但英雄的徵途路,註定是充滿挑戰的。

動蕩、波折和林奇的落幕

遊戲行業風潮湧動,並不會一直處於黃金時代。

2018年3月,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發布《遊戲申報審批重要通知》,稱由於機構改革,所有遊戲版號的發放全面暫停。

到了次年4月,暫停13個月的遊戲審批重新開啟,但有了更明確的審批制度和要求。

相關政策表示,審批的遊戲公司需要有專門具備出版職業資格的初級、中級或更高資格的出版編輯人員;遊戲公司所運營遊戲的情況簡介,包括作品名、已經上線運營的時間等。

在一些細節上則要求更明確的規定,如遊戲名稱不允許使用英文和中文通用詞; 道具抽取系統不能以抽取概率百分比表示,必須精確到抽幾次能中;未成年人帳號中不可開放結婚系統,可設置不經過結婚系統但享受結婚系統帶來的收益;三次修改意見後仍有問題的產品退回後,不得再次申報等等。

至此,版號縮減下,遊戲行業終於感受到了冬天的氣息。

遊族網絡2017-2019年度報告顯示,其營收分別為32.4億元、35.8億、32.2億元,三年營收增速分別為27.9%、10.7%、-10.1%,其中淨利潤在2019年更是從10.1億元下降到了2.6億元,降幅74.6%。

面對寒冬,林奇並不服輸,在2019年的遊族年會上,林奇豪言:「英雄向來是孤獨的,戰場是我們唯一的歸宿。我們就是要做別人不能做的事,我們也能做到別人不能做到的事。」

憑藉已經擁有的眾多版號,2019年7月,遊族再次推出《權力的遊戲:凜冬將至》。這款集天時地利人和的產品,被林奇寄予厚望,一度被視為遊族發展的一個新標杆。

國金證券分析師也撰文表示,《權力的遊戲:凜冬將至》至少能為遊族帶來20億元的流水,遊族也有望迅速躋身國內遊戲公司的前列。

但實際情況是,這款備受期待的遊戲充滿了鋪天蓋地的廣告,恢弘的主題曲和畫質回到《帝國時代》和《傳奇》的水準,其經營水平更被吐槽為頁遊水平:只有充足夠的錢,你才玩得下去。

《權力的遊戲:凜冬將至》截圖,圖源B站

僅僅5個月,《權力的遊戲:凜冬將至》iOS端流水僅剩300萬美元,次年2月流水低至100萬元。

也是在這個時候,遊族的問題集中爆發了出來,遊族高層變動頻繁,被傳出內鬥消息,林奇本人也多次減持,以至引起監管層關注。

增長乏力、業績下滑,遊族的未來本就充滿迷霧,林奇還沒力挽狂瀾就匆匆落幕,他也沒能看到《三體》最終登上熒幕。

林奇曾用《權力的遊戲》中守夜人的誓言,表達了自己對遊戲行業的初心和堅守,但他無法再繼續成為遊族的守夜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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