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犯錯,但絕對不可以犯相同的錯誤。這句話至今伴隨了我14年了。每當我在犯錯之後,耳邊總會有這個聲音響起;同時14年裡,我再也沒有犯過相同的錯誤。
2004年的深冬,室外溫度-2℃。夜色剛剛降臨。晚自習的鈴聲還未打響,初二初三的教室已經燈火通明,校園裡不時傳出的嘯叫聲、打鬧聲與教室裡全神貫注啃著書本的學霸的場景有些違和。我就是噪音製造者之一,對於我這種在教室裡多呆一分鐘都會渾身難受的學生,此刻正在和另一位同學瘋狂的拉著旗杆上升國旗的繩子,旗杆頂部滑輪發出唰唰的摩擦聲更加讓我的血液沸騰,似乎恨不得將那個滑輪拉扯下來。
瘋狂的拉扯讓我忽略了手裡那根纖細的化縴繩的承載能力,大腦完全已經被沸騰的血液和激情佔據,不是一片空白,卻似熊熊烈火燃燒著我血管裡的每一滴血液。
「 嘭」,繩子與旗杆的碰撞聲這麼清脆和乾淨,繩子順著我正在向下使勁的雙手加速下落下來,繩頭正中我的頭頂,它下降的速度是那麼快,我甚至還來不及抬頭看,它就無情的墜落下來,砸在了我的腦門心。
我呆了,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根已經斷了的國旗繩,鼻孔加速吐出的白霧似乎模糊了我的眼睛;腦海似乎在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麼,但是已經掉落在地上的繩頭很快告訴我,繩子在我瘋狂的蹂躡之下斷了。我知道闖下了大禍,明天就是周一,按照慣例會在早上8點,在全校師生的國歌聲中升起莊嚴的國旗;但是此刻的國旗繩已經安靜的躺在我的面前......
「叮......」,晚自習上課鈴讓我扔下手中的繩子,快步衝向教室.....
英語老師已經在教室裡認真的為學霸解答著他們的難題,我衝進教室,坐在了座位上,隨手翻開桌面上的一本書,至於是什麼科目的書,我根本不知道,腦海裡不停的閃現著「嘭」的那個聲音。我突然覺得今天特別冷,雙手不由的抱住肩膀。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我不停的問著自己;如果明天的國旗不能在全校師生的國歌聲中準時升起,我會不會被開除?回家會不會挨爸媽一頓好打?
這一節自習時間特別漫長,我盯著桌面翻開的書頁,書頁上的文字我似乎一個都不認識了。
「 對,找他!」我心中突然閃現出了語文老師(也是時任校長)的羅老師。時間似乎刻意放慢了腳步,每一秒都顯得如此漫長。
「叮......」終於下課鈴聲響起,我飛奔出教室,徑直衝向羅老師的家,那段離校不過1KM的路程,兩分鐘就讓我衝到了他家樓下。
「 羅老師,羅老師.....」我仰頭大喊。窗戶開了,探出了一個頭,那是師母。「什麼事?羅老師感冒還沒有好,吃了藥已經睡了」
「師母,你告訴羅老師,我找他有急事。快點兒」
窗口再次探出一個頭來,「什麼事兒?小君」,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伴隨而來。1秒、2秒....17秒.羅老師再次探出頭來,俯瞰著我,等待我的回答.
「羅老師,我剛才把旗杆繩子拉斷了,明天要升國旗,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把繩子掛上去」,我仰頭回答。
「咳....咳...咳咳....」又是一陣急促的重度咳嗽聲。我不知道是是感冒還是聽完了我的話導致咳嗽聲比剛才嚴重了許多,也許兩者都有吧。
「你等我,我穿衣服」。話音剛落,窗戶就刷的一下被關上了。
1分鐘、2分鐘.....
噠噠的皮鞋與快速的腳步聲越來越響,還有那個明亮的電筒。來到旗杆下,羅老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繩子。
「怎麼搞斷的?」
我始終低頭不語,或者是不敢語,我非常清楚他的性格,犯錯了就別狡辯,勇於承認和承擔自己的錯誤,狡辯的處罰遠遠超過沉默。第一次犯錯的處罰也遠遠輕於第二次犯相同錯誤的處罰。
他找來了另一根更粗更結實的繩子,這顯然不是用來升旗的,不論粗細、長短都是不符合的。
我們來到了樓頂,樓層僅僅4樓高,但是他卻咳嗽了幾次,似乎我聽到了他喉嚨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千年老痰沙沙的聲音。他很麻利的脫掉了鞋襪,並把褲腳挽起來,因為樓頂都是二三十公分深的水,不對。應該是冰。
「譁...譁...」那層不厚的冰層在他的腳下一步一步的破裂。他來到了房頂邊上,使勁的將那個粗壯的繩子甩出去,像一個捕魚的漁夫使勁的鋪開自己的大網,他是想要套住旗杆頂部,然後拉過來再將旗繩穿進滑輪。
一次、兩次、N次,終於套上了,他卯足了勁將那根不鏽鋼的旗杆硬生生拉彎了過來。
至於我們在樓頂花了多長時間,我 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二節自習課下課已經很久了,學霸們早都回寢室去了。
終於繩子穿上了,他顫微的再次一步一步踩出一個個冰凍,用襪子胡亂擦了下腳,就穿上鞋。
「你快去洗漱休息了,這次就不.....咳咳...咳咳咳..這次就不處罰你了;記住人可以犯錯,但不可以犯相同的錯誤」。
咳咳咳....咳咳.....遠處的咳嗽聲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那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為什麼不處罰我?這樣我心裡會好受。為什麼感冒了不能找另一個老師來幫忙嗎?你畢竟是校長啊,其他老師肯定能叫得動的。
第二天8點,在全校老師和學生的國歌聲中,國旗準時升起,但是我卻沒有看到他。
再次看到他是一個星期以後.
其他老師說校長因為特別嚴重的感冒在周一的凌晨3點被緊急送往市醫院的........
至今,那句人可以犯錯,但不可以犯相同的錯誤仍然時刻警醒著我,陪伴了我14年了,我想它會警示著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