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7日晚,一場星光璀璨、兵荒馬亂的金馬獎頒獎禮。
幾小時內,內地影迷心中,誕生了華語電影年度最大謎團:
《誰先愛上他的》到底有多好?
電影屬於四個人:媽媽三蓮(謝盈萱 飾)為家付出一切,可外遇的亡夫(陳如山 飾)竟把死亡保險金留給小三,還是個男人阿傑(邱澤 飾)。她決定代子出徵,踏破阿傑門戶。卻沒想到叛逆兒子(黃聖球 飾)竟然窩裡反,倒戈入宿阿傑家。
妻子劉三蓮(謝盈萱飾)在丈夫宋正遠(陳如山飾)癌症去世後去辦理保險金,這時才發現原來保險金的受益人不知何時,已經從她的兒子改成了另一個跟母子沒有半點關係的男人—高裕傑(邱澤飾)。於是她就帶著她的兒子去找這個男人,討還保險金。其實在宋正遠去世前,劉三蓮就已經知道這個叫高裕傑的男人是自己亡夫的情人,她自己就這樣當了多年的「同妻」,但她一直在兒子宋呈希(黃聖球)面前掩蓋這個真相。而此刻正值叛逆期的兒子,不但不跟劉三蓮一條戰線、討要保險金,還跑到了高裕傑家裡,跟這個戲稱自己是「小王」的男人一同生活起來,
片子的3個重要的角色,都是圍繞這個已經死去的男人: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和他的男友。
影片用孩子的視角也讓這個議題更加的溫和,讓觀眾不要帶著包袱,不要像一般同性戀題材的電影那樣,痛苦又掙扎,陷入在為愛掙扎的泥濘裡面無法自拔。
對宋呈希來說,誰先愛上他爸的,保險金是誰的,都不重要。最要命的是,自己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媽。在這個被他叫做劉三蓮的女人那兒,自己活得很辛苦。她認為的美滿,似乎就是不斷也不問的關愛和付出,嘮叨與哭罵。
丈夫宋正遠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愛你,他們會難過,我只知道,他們會難過。」
「到了一定年齡怎麼都是錯。年輕時候你做什麼都是對,錯也是對;年齡大了做什麼都是錯,對也是錯。」
這是渣男宋正遠的一句臺詞,卻很好的表達了當下。
丈夫宋正遠是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他深愛著自己的男友,卻又因屈服於傳統思想,選擇了與女人結婚生子,這樣的選擇從開始就註定了不幸,三個人的不幸。他始終遵循著世人中的「正常」之路,壓抑地生活著,直到癌症走向他時,他才決定去和自己真正愛的那個男人在一起,他和他的男友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時光。
宋正遠這類人群社會中大有人在,他代表著那些向社會輿論和傳統思想低頭的同性戀人群。傳統思想中,同性戀是不會被接納的,甚至成為父母的羞恥之處,我們見過太多逼自己的孩子找一個「正常婚姻」的故事,社會框架在那裡,如果你要去打破,你就要承受著非議,而這樣的非議或許會摧毀一個家庭,毀掉不相干人的幸福。
而電影沒有去評判他,而是用一種平和的方式將他塑造成一個善良的人。
在責任與自我之間,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永遠有這樣一條模糊的線,雖然看不清也摸不到,卻一直讓我們作繭自縛。
我希望未來的某一天,這個社會能夠尊重所有人選擇愛的權利,而不是拿著尺子丈量著別人是否沒有走成直線。我知道這條路還很長很長,但是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希望當你找到自己愛的人的時候,不再說:「我只知道,我告訴他們,他們會很難過。」
「小王」高裕傑
「一萬年就是當你愛的人跟你說他想當正常人,然後離開了你,從那一天開始之後的每一天就是一萬年。
高裕傑是一個始終用力愛、並渴望愛的人,直到愛人離開,他都一直相信愛。他是一個思想單純的大男孩,他活得直率,可以在劉三蓮叫他「不要臉的臭小三」時,不屑的笑稱自己下面「多一根」,應該被叫做「小王」。他可以在被男友拋棄後,又在男友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傾盡全力的照顧與支持,借高利貸付醫療費。
他們代表著社會裡那些為愛而行走的同志,他們堅持著自己,他們不太在乎社會的規範。
爸爸把保險金的受益人改成阿傑,也只是想讓阿傑拿這筆錢去還阿傑為他的手術借的高利貸吧。
媽媽最後把保險金讓給了阿傑也是因為她懂了阿傑對他的愛和付出。
兒子從不認為他是好人,到他不是個好人吧,再到阿傑叔叔,他也對阿傑充滿感激吧。
我想,正是我們看到了這一群努力愛、堅持愛、一直愛的人。同志之間的愛才會被社會逐漸接受。
劉三蓮,華人世界的「同妻」。她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中國式妻子和媽媽,她為家庭付出所有,不斷妥協,被傳統思想包圍,即使知道丈夫愛男人,可為了維繫家庭,還是請求丈夫留下去保存這段形式的婚姻。她用侵略式的方式愛著兒子,為孩子付出所有,「我做這些還不都是為了你。」 相必這句話我們再熟悉不過。
這樣的付出卻沒有得到丈夫的愛和兒子的理解。在幾近奔潰的邊緣,她哭著追問心理醫生:「都是假的嗎?就沒有一點點真嗎?」
在影城中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一緊,情不自禁的嘆了一口氣。我想回答:「愛是真的,只是他需要的不是你。」
作為同妻,劉三蓮值得同情。作為為孩子傾盡全力付出的媽媽,她值得尊重。我一直覺得,女人在愛這件事情上比男人偉大,包容力大很多。
劉三蓮在結尾吃起了自己極力阻止兒子吃的回鍋油煎炸的雞排,並跟兒子在臺北街頭有說有笑,這是一份最終的理解和寬容。
《誰先愛上他的》裡的大,註定透著小。它抖出了每個人被生活突襲時的侷促、卑瑣、措手不及,被飛舞的雞毛蒜皮糊一臉的寒酸相。像片中劉三蓮被背叛、羞辱打擊得生無可戀,跑去便利店買醉。抓了一大瓶洋酒,怒氣衝衝往收銀臺一放,店員一句「一千九百八」把她的悲壯打趴在臉上。
下一個鏡頭,劉三蓮抱著一瓶做菜用的紅標米酒喝到茫。
人人皆苦,片子卻沒試著把誰的苦拔高,或是讓誰在泥坑裡摔得體面一點。
它的以樂寫哀,到了有趣無情的地步。乃至它的那種浪蕩裡,本身自帶的落寞蕭索,都被節制到最低。它盡力用漫畫式的幽默,讓故事節奏沒心沒肺地流暢,將可能引發情感醞釀的空洞,點到為止。
因此,它不會在任何一條縫隙中,滑向此類題材的刻板印象——苦大仇深的陳詞濫調。
甚至兩個主要人物的樂與哀,都被倒敘精巧地隔在兩個時空。
十四年前的世界裡,阿傑一頭亂髮,借著劇場貓道的燈影躲閃片刻,終於開口:「宋老師,我可以親你嗎?」而那些日子裡,倉庫保管員劉三蓮,遇到了晚點來為劇組取樂器的宋正遠。他打開箱子,送了她一個木風鈴,她說「聽不懂」,他說很好聽。當三蓮和阿傑意識到,一切悲劇的緣起,終究是一齣喜劇時,他們開始接受自己的角色。
人在特別鬱悶的時候,看喜劇會哭,看悲劇會笑。每部喜劇片,對故事裡的主人公來說,都是部災難片。見到跟自己一樣慘的人,哭得咬牙切齒,周圍人都在笑,跟笑自己一樣。這麼看幾部,恨到沒力氣了,也就沒事了。最終,把悲劇人生過成段子的阿傑,在喜劇舞臺上淚流滿面。臺下的劉三蓮不再以淚洗面,微笑著為他鼓掌。
這場突如其來的和解,不像被打動了,更像生活的真實:恨不動了。有人認為結尾太潦草。這樣潦草就對了。
謝盈萱遇到了劉三蓮
舞臺爆發力極強的謝盈萱,遇到了火山一樣的劉三蓮。天天挨罵,自認性格有缺陷的邱澤,則與「外騷內純」的阿傑重合得分寸恰好。表演與生活的彌合,接縫要用放大鏡來找。而這種無限接近真實的分寸感,讓它容不得同一作品中,其它元素發生的半點虛假。
因此,《誰先愛上他的》只能是這個樣子。
但它一開始不是。
據說,第一版剪出來,大家都瘋掉了。來看片的業內人士,擔心它能不能在院線上映。邱澤看完,想報以一個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後來說,自己當時失望死了,連下一部戲都不想拍。
後來,話劇、電視劇出身的導演意識到,自己第一次拍電影,太把電影當回事兒了。
於是,她用自己最拿手的方式,和演員最精彩的表演,去重新講一個故事。原本一些拍得特別漂亮的鏡頭,紛紛剪掉,留下的只為故事和表演服務。
所以,當有朝一日大家看到《誰先愛上他的》,對它在「電影感」上的匱乏,可以選擇不驚訝。
不知道誰先愛上他的---只知道我們都愛他。
平等的對待每一種感情,不分男女,因為同樣熾熱。
在感情的世界裡,我們只是都愛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