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真正愛的是小師妹還是任盈盈?

題圖：《笑傲江湖》

令狐衝真正愛的是小師妹還是任盈盈？

任盈盈和令狐衝患難與共，生死相依。但在許多讀者的眼中，令狐衝始終對小師妹情深一些，原因大抵是在金庸筆下，令狐衝往往都在情動之時，生死之際，心中時常流露出的對小師妹的情意。

盈盈柔聲道：「你為甚麼嘆氣？你後悔識得我嗎？」

令狐衝道：「沒有，沒有！我怎會後悔？你為了我，寧肯把性命送在少林寺裡，我以後粉身碎骨，也報不了你的大恩。」

盈盈凝視他雙目，道：「你為甚麼說這等話？你直到現下，心中還是在將我當作外人。」

令狐衝內心一陣慚愧，在他心中，確然總是對她有一層隔膜，說道：「是我說錯了，自今而後，我要死心塌地的對你好。」這句話一出口，不禁想道：「小師妹呢？小師妹？難道我從此忘了小師妹？」

突然之間，四下裡萬籟無聲。少林寺寺內寺外聚集豪士數千之眾，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腳，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約而同的誰都沒有出聲，便有人想說話的，也為這寂靜的氣氛所懾，話到嘴邊都縮了回去。

似乎只聽到雪花落在樹葉和叢草之上，發出輕柔異常的聲音。令狐衝心中忽想：「小師妹這時候不知在幹甚麼？」

其實令狐衝和小師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對她的感情自然是情真意切，而對於令狐衝，小師妹自小便對他崇拜和依賴有加，應該說他是享受這種保護別人的感覺的，但他們的感情註定無法長遠。《人與永恆》裡有一句話：「但凡正常人，都兼有疼人和被人疼兩種需要。」

嶽靈珊自小就被令狐衝與華山其他眾人寵讓有加，極少會有讓她有反過來體貼的機會，所以林平之初到華山，身份低微，終於讓嶽靈珊有了一個照顧別人的機會（即使在前面她總是欺負林平之，也不過是在樹立這個身份）

直到小師妹死後幾日，令狐衝心中一再懷念感傷，也常常讓讀者唏噓不已。

令狐衝心下暗感歉仄，說道：「盈盈，我對小師妹始終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見怪。」

盈盈道：「我自然不會怪你。如果你當真是個浮滑男子，負心薄倖，我也不會這樣看重你了。」低聲道：「我開始……開始對你傾心，便因在洛陽綠竹巷中，隔著竹簾，你跟我說怎樣戀慕你的小師妹。嶽姑娘原是個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無緣。如果你不是從小和她一塊兒長大，多半她一見你之後，便會喜歡你的。」

盈盈道：「咱們便在這裡住些時候，一面養傷，一面伴墳。」

令狐衝道：「好極了。小師妹獨自個在這荒野之地，她就算是鬼，也很膽小的。」盈盈聽他這話甚痴，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這日清晨起來，只見嶽靈珊的墳上茁發了幾枚青草的嫩芽，令狐衝怔怔的瞧著這幾枚草芽，心想：「小師妹墳上也生青草了。她在墳中，卻又不知如何？」

小師妹離開人世，令狐衝悲從中來，感覺世界都坍塌了，至此要說還有人能支撐他活著，還能有誰呢。<或者說，當你展望未來時，會幻想和一個不愛的人嗎。>

令狐衝知道山谷東南有許多野桃樹，其時桃實已熟，當下分草拂樹，行出八九裡，來到野桃樹下，縱身摘了兩枚桃子，二次縱起時又摘了三枚。

眼見桃子已然熟透，樹下已掉了不少，數日間便會盡數自落，在地下爛掉，當下一口氣摘了數十枚，心想：「我和盈盈吃了桃子之後，將桃核種在山谷四周，數年後桃樹成長，翠谷中桃花燦爛，那可多美？」

忽然間想起了桃谷六仙：「這山谷四周種滿桃樹，豈不成為桃谷？我和盈盈豈不變成了桃谷二仙？日後我和她生下六個兒子，那不是小桃谷六仙？那小桃谷六仙倘若便如那老桃谷六仙一般，說話纏夾不清，豈不糟糕？」

而到了小說最後，令狐衝對盈盈的感情其實已經不言自明。對令狐衝這類重情重義的人而言，為他人死其實不算什麼，付出生命的舉動，他可以為盈盈、小師妹，甚至是師父師娘。 然原則承諾於他是大節，但為了盈盈，他已甘願放棄。

令狐衝嘆了口氣，拉住她手，說道：「盈盈，當年你將性命舍在少林寺，為的是要方證大師傳我《易筋經》，雖然你並沒死，方證大師卻認定是答應了你的事沒有辦到。他是武林前輩，最重言諾，終於還是將這門神功傳了給我。這是你用性命換來的功夫，就算我不顧死活，難道……難道一點也不顧到你，竟會恃強不練嗎？」

相較二人，小師妹更像是令狐衝的硃砂痣與心中刺，無論令狐衝如何灑脫不羈，這份感情他始終是耿耿於懷，但任盈盈令人動容之處正是在，讀懂了他心中所珍視的感情，還從來沒有讓他置身二選一的困境。

能因為你對一個人的愛而愛你，卻又不因你對別人的愛吃醋生厭，反倒總時時顧及你的感受，得到一點回饋就心滿意足，這樣的女子，金庸筆下唯任盈盈了吧。

盈盈反轉左手，握住了他右手，說道：「衝哥，我真是快活。」

令狐衝道：「我也是一樣。」

盈盈道：「你率領群豪攻打少林寺，我雖然感激，可也沒此刻歡喜。倘若我是你的好朋友，陷身少林寺中，你為了江湖上的義氣，也會奮不顧身前來救我。可是這時候你只想到我，沒想到你小師妹……」

她提到「你小師妹」四字，令狐衝全身一震，脫口而出：「啊喲，咱們快些趕去！」盈盈輕輕的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中，你終於是念著我多些，念著你小師妹少些。」

金庸的小說裡，大多人認可的是郭靖黃蓉那樣，與君同往生死不離，又或是楊像過小龍女那樣不畏世俗，刻骨銘心到生死以之。而中國人的傳統思想也是如此，更嚮往簡單幹淨從一而終的愛情。

但現實生活裡不是這樣的，更真實或者說更可貴的愛情，應該是像任盈盈一樣，能接受你對別人的愛，但又不卑不亢，悉心陪伴，用另一種更溫婉的方式去愛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愛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感情這種東西，往往都是涓流相匯，水到渠成。

令狐衝對任盈盈的愛，更像是任盈盈一次又一次的真情相付下的結果，也許曾經是建立在感激的基礎之上，但在一系列風波曲折、世事變遷之後，或許又是另外一種境界了。

在金庸塑造的人物裡，說起奮不顧身追求愛情，大多數人第一印象都是趙敏的「我非要勉強。」其實任盈盈在愛情裡的做法，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許多人評價她是金庸筆下存在感最弱的女主角，但在我眼裡，細讀後才會發現金庸對她從沒吝嗇過深情：

令狐衝答應了，當下快步來到綠竹小舍，向婆婆道：「弟子明日要告辭了。」

那婆婆一怔，半晌不語，隔了良久，才輕輕道：「去得這麼急！你……你這一曲還沒學全呢。」

那婆婆道：「令狐少君，臨別之際，我有一言相勸。」

令狐衝道：「是，前輩教誨，令狐衝不敢或忘。」但那婆婆始終不說話，過了良久良久，才輕聲說道：「江湖風波險惡，多多保重。」

感嘆號是難過，省略號是欲言又止的挽留，良久之後，卻只說了一句保重

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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