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唐玄宗開元十五年(公元727年),二十七歲的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來到安陸。《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約於公元733年(開元二十一年)前後作於安陸,作者與堂弟們在春夜宴飲賦詩,並為之作此序文。
全文生動地記述了作者和眾兄弟在春夜聚會、飲酒賦詩的情景。作者感嘆天地廣大,光陰易逝,人生短暫,歡樂甚少,而且還以古人「秉燭夜遊」加以佐證,抒發了作者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歡快心情,也顯示了作者俯仰古今的廣闊胸襟。文章寫得瀟灑自然,音調鏗鏘,精彩的駢偶句式使文章更加生色。
本文開筆氣勢奪人:「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作者感嘆天地廣大,無窮無盡,光陰易逝,人生短暫,歡樂甚少。而且還以古人「秉燭夜遊」加以佐證。文章開頭從對天地、光陰的思考起筆,發出對天地、萬物、人生的感喟,思緒像脫韁的野馬馳騁與浩瀚廣袤的時間和空間之中,表達出他瀟灑出塵,超凡脫俗的風度。李白是在用自己對自然、生命的感悟激發讀者的認同,並要大家享受自然、享受生命,及時行樂。
「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作者用一個表示進層關係的連詞「況」承接前面,進一步回答了「為何」。「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因而應該「夜」宴;更何況這是春季的「夜」,「陽春」用她的「煙景召喚我」,「大塊」把她的「文章」獻給我,豈容辜負。因而更應該「夜」宴。這兩句確實佳妙:第一,作者只用幾個字就體現了春景的特色。春天的陽光,暖烘烘,紅豔豔,惹人喜愛。「春」前著一「陽」字,就把春天形象化,使讀者身上感到一陣溫暖,眼前呈現一片紅豔。春天地氣上升,花、柳、山、水,以及其他所有自然景物,都披綃戴骰,分外迷人。那當然不是綃彀,而是瀰漫於空氣之中的嫋嫋輕煙。「景」前著一「煙」字,就展現了這獨特的畫面。此後,「陽春煙景」,就和作者在《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中所創造的「煙花三月」一樣,立刻喚起對春天美景的無限聯想。至於把天地間的森羅萬象叫做「文章」,也能給讀者以文採斐然、賞心悅目的感受。第二,這兩個句子還把審美客體擬人化。那「陽春」是有情的,她用美麗的「煙景」召喚我;那「大塊」也是有情的,她把編爛的「文章」獻給我。既然如此,作為審美主體的」我」自然主客擁抱,融合無間了。
「會桃李之芳園」以下是全文的主體,兼包六個要素,而著重寫「如何」。「會桃李之芳園」,不是為了餞別,而是為了「敘天倫之樂事」。這一句,既與「為歡幾何」裡的「歡」字相照應,又賦予它以特定的具體內容。這是「敘天倫之樂事」的「歡」。作者與從弟們分別已久,作為封建社會裡的「浮生」,難得享天倫之樂。如今,不但相會了,而且相會於流芳溢彩的桃李園中,陽春既召我以煙景,大塊又假我以文章,此時此地,「敘天倫之樂事」,真是百倍的歡樂。
南朝詩人謝靈運的族弟謝惠連工詩文,撞書畫,作者便說「群季諸弟俊秀,皆為惠連」。以謝惠連比他的幾位從弟,不用說就以謝靈運自比了。「吾人詠歌,獨慚康樂」,不過是自謙罷了。人物如此俊秀,談吐自然不凡。接下去的「密賞未已,高談轉清」,雖似雙線並行,實則前賓後主。貫」的對象,就是前面所寫的「陽春煙景」「大塊文章」和「桃李芳園」;「談」的內容,主要是「天倫樂事」,但也可以包括「賞」的對象。「賞」的對象那麼優美,所以貧」是「密賞」;「談」的內容那麼歡樂,所以「談」是「高談」。在這裡,美景烘託樂事,幽貫助長高談,從而把歡樂的激情推向高潮。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兩句,集中寫「春夜宴桃李園」,這是那歡樂的浪潮激起的洪峰。「月」乃「春夜」之月,「花」乃「桃李」之花。兄弟相會,花月交輝,幽賞高談,其樂無窮,於是繼之以開筵飲宴。「飛羽觴」一句,李白從「羽」字著想,生動地用了個「飛」字,就把兄弟們痛飲狂歡的場景表現得淋漓盡致。痛飲固然可以表現狂歡,但光痛飲,就不夠「雅」。他們都是詩人,痛飲不足以盡興,就要作詩。於是以「不有佳作,何伸雅懷」等句結束了全篇。
《春夜宴桃李園序》全文百餘字,緊扣題目,字字珠璣,句句溢彩。文章雖短,然跌宕有致,風格清俊瀟灑,語言流暢自然。表達了李白熱愛生活和自然景物的情懷。序文極具強烈的抒情性,文中不管是記時、記地、記人、記事,都充滿著進取精神和生活激情,詩人把這種精神和激情,融合到手足親情中來,抒發顯得真摯而親切,充實而歡暢,神採飛揚而又充滿生活氣息。
李白的文章是天才的文章,筆勢大開大合,如行雲流水,瀟灑飄逸,豪情縱橫的詩意。其中飽滿的熱情,昂揚的精神令人神清氣爽。本文一百一十九字,已把作者的氣魄才華展現得淋漓盡致。李白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此乃李白的本真!
文章的開頭,李白說天地是世間萬物賴以寄存的旅舍,光陰歲月不過是千年百代的匆匆過客。飄浮不定的人生如同夢幻一般,盡情歡樂能有幾時呢?在一個春夜裡,作者和堂兄弟們聚會在桃花園。天空高懸一輪皎潔的明月,銀輝輕輕瀉下。輕柔的春風送來桃李的芬芳,大家飲酒吟詩暢敘天倫,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辰啊!他展開長兄的寬廣胸懷,把人生的寵辱浮沉輕輕揮去,吐納借酒放歌的豪情。在這個歡暢的時候,正適合作者吟出雅逸的詩篇。他的「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和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有相似的豪邁之處,更能表現出李白特有的那種高傲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