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大江大河,了解宋運輝的人都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他和程開顏的婚姻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宋運輝是一個重情的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情感滋潤了他,也成就了他。
他的命運可謂多舛,不僅家境貧困,而且成分不好。親戚不來往,村裡受歧視。
他能改變命運,離不開兩個人的無私幫助和自己的努力奮鬥。
楊巡的媽媽楊主任給宋運輝創造了大量的學習時間,讓宋運輝得以通過努力有了上大學的可能;而姐姐宋運萍放棄了自己的可能,幫弟弟把他的可能變成了現實。
正因為重情,所以即使在東海廠正處於引入外資的關鍵時刻,宋運輝依然特地請假三天,為救出雷東寶而不辭辛苦地四處奔走--他畢竟給過姐姐好幾年的幸福時光;
正因為重情,所以宋運輝會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為楊巡穿針引線,介紹相關領導給他認識。
但,程開顏不理解,並直接表明了自己的不滿。當時,她正在父親的攛掇下要說服小輝把哥哥調到東海廠採購科,但被三番五次的推諉。
她覺得,宋運輝對外人比對家人還好,所以她生氣。
她生氣,是因為她也是個重情的人。
與宋運輝不同,程開顏出生於廠長之家,家境殷實,父親有權且寵愛她,不愁吃穿,不愁出路,所以難免不會在學業和事業上太過上心。
當宋運輝為了能上大學而一遍又一遍地背著《人民日報》時,她可能正為了自己(被照顧)獲得了某個先進的獎項而沾沾自喜;當宋運輝為了攻破一個難題而挑燈夜讀時,她可能正伴著白天被眾人豔羨穿了一件時新款衣服的喜悅酣然入睡。
家庭給了她充足的物質生活,滋生了她的虛榮也滿足了她的虛榮,她的一切都來自家庭,所以她最重視家人,可以為家人付出一切。
而這,也是她和宋運輝的第一個矛盾。
宋運輝也可以為家人付出一切,但和程開顏不同,他的一切是有原則有底線的,從這一點來說,宋運輝沒有程開顏純粹。
他們的這一矛盾集中體現在為程的哥哥程千裡調動工作上。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也讓宋運輝逐漸認識到了程家人的真面目。
當他因採用非常規手段繞過部裡促成東海立項而得罪小拉位置盡失時,回到金州歡迎他的卻是一出苦肉戲。
閔忠生告訴他真相的時候,他還持懷疑態度,但當程開顏親口證實了閔忠生的判斷時,宋的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我把你們當家人,你們卻把我當工具人。
原來關心裡包含著利益,付出中蘊藏著算計。
他需要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利益訴求的真情實感來消解這種難受,所以他會去找人間小天使大尋喝酒,從這一點來說,大尋更像是他的家人。
宋運輝的重情是講原則的,而他之所以不願把程千裡調到東海,是因為這更加違背了他的原則。
這一次他和程家的矛盾更為激烈,也徹底認清了程家人的嘴臉,同時,也更累了。
加班到晚上9點半,連夜驅車趕到金州,沒有休息直接趕到醫院,被程家父子強摁著塞了幾大口「愧疚」,之後又要和剛見面的女兒道別,接著再驅車返回東海。
那一刻的宋運輝可謂身心俱疲,像連吃了2個蒼蠅那樣的難受,他把車停在路邊,鐵人宋運輝第一次說了累。
但是,這些並不足以讓他說出那兩個字。
他對家庭的要求本來就不高,也不怎麼奢求能從家庭生活中獲得理解和包容,或者可能他曾經有過這樣的期望,只是很快就從程開顏的身上認清了現實。
他依然愛著程開顏,只要程開顏不影響他的工作。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即使是這麼簡單的要求,程開顏也無法滿足。
她差點因為無知,為宋運輝刨了個大坑。
隋大姐從知道她身份開始,到照顧她給她先進獎,最後再送她貴重的鐲子,一氣呵成,目的性昭然若揭。而程開顏卻絲毫不懷疑,甚至覺得她人很好。
宋運輝苦口婆心勸她,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但她聽不進去一絲一毫。在知道了鐲子的真實價格準備還回去時,又被隋大姐三言兩語給說服了。
最糟糕的是,她選擇了欺騙宋運輝,這才導致了合同事件的發生。
她的無知給宋運輝帶來了危險,但她卻無知到意識不到這種危險。宋運輝說他可能會因為那個合同坐牢時,她無知到覺得宋運輝是在嚇唬她。
可是,即使如此,對於宋運輝來說,依然沒到那一步。
直到馮工因為程開顏的猜忌而離職,宋運輝才說出了那兩個字。
因為這一次,她傷到了他的底線。
馮工是宋運輝抵住老馬老韓等人的阻力從部裡申請來的優秀碼頭人才,在宋運輝眼中,她是東海成為國際一流化工企業這一偉大藍圖裡不可或缺的一員。
東海就是宋運輝的底線,誰損害東海的發展,誰就觸到了宋運輝的逆鱗。
所以,儘管後面程和家人當著小引的面在少年宮裡打了陶醫生一巴掌,儘管程用肯定的語氣污衊他和梁思申勾搭在一起了,他依然不想離婚,因為這些事只涉及到了自身,沒有傷害到東海的發展。
反倒是馮工離職事件,因為損害了東海的利益,所以宋會大發雷霆。
宋運輝是個事業大於一切的人,而程開顏幾乎沒有事業心,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
當然,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婚姻破裂的過錯也並非全在一方。如果我們站在程開顏的角度想想,也許會對她種種的騷操作多一分理解。
她是程廠長的女兒。程廠長有權,七八十年代的社會風氣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所以程的成長中肯定伴隨著大量別有目的的接近和示好,充斥著別有心機的讚譽和名不符實的獎勵。
這些東西按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捧殺,它會讓一個人變得自我,變得虛榮,變得無能。
作為廠長的女兒,她住在金州工廠的家屬區裡。
家屬區屬於熟人社會,家家戶戶都知根知底兒,任何鄰裡發生的事都會成為其他人飯桌上的談資,而人們最愛談的無非就是男女關係,誰誰誰跟誰誰誰勾搭上了,哪個領導養了個小三呀等等。
程開顏從小就耳濡目染,所以變得容易多疑。而宋的經常加班和自己的無聊又給這種多疑插上了翅膀,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程的成長環境和程父的溺愛讓程變成了一個自我中心且無能,無知和無聊的人。這些性格特徵在她的身上產生化學反應,最後外顯在行動上,造成了這段婚姻永久的破裂。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獨立的人,這段婚姻也只是讓她從「程廠長的女兒」變成了「宋廠長的夫人」,而婚姻結束時,她既不是「宋廠長的夫人」,也不再是「程廠長的女兒」,而是程開顏。
生活的殘忍將在她面前徐徐展開,這也是她成長中必學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