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瑞(1915年-1968年),北京人,被譽為相聲藝術大師,「單口大王」。劉寶瑞53歲的一生給人們留下了無數的歡笑和回憶,14歲時他就來到天津,並和馬三立、趙佩茹、李潔塵等搭夥在天津南市聯興茶社相聲大會演出,初露光芒……而他過早的離去也讓人深深地惋惜。今年,借劉寶瑞先生誕辰100周年之際,11月14日來自全國的幾十位曲藝名家聚集在北京民族宮大劇院登臺獻藝,大家在笑聲中追憶這位令人敬仰的藝術大師。天津廣播記者專訪了這些劉寶瑞先生的親人和弟子,劉寶瑞先生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他與天津有著不解之緣……
記得在二十年前,新聞媒體曾經發起評選相聲大師的活動,結果當然不一,但比較多的是張壽臣、馬三立、侯寶林和劉寶瑞。這四個相聲大師前兩個都是天津土生土長,而侯寶林和劉寶瑞都是在天津起紅,後成於北京。劉寶瑞在天津的時間相比侯寶林算短一些,但他卻與天津有著不解之緣。
劉寶瑞1915年生於北京,至今誕辰一百周年。他的家境十分貧寒,九歲開始接觸相聲藝術,常遊走於北京天橋和東安市場相聲場子之間。類此劉寶瑞這樣的從年幼起就登臺演出的相聲演員很多,天津的魏文亮和李伯祥等都是如此。劉寶瑞在13歲那年來天津拜張壽臣為師,他拜師於張壽臣,除了張先生的威望和藝術影響以外,就是天津這塊相聲門裡的風水寶地。從此後,他就開始在天津嶄露頭角,先後與馬三立、趙佩茹、李潔塵等在南市的聯興茶社相聲大會演出。
從劉寶瑞選擇的演員可以看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讓他乘風借力。更重要的是天津的相聲群裡沒有排外,大家都能伸手搭一把,而聯興茶社恰恰就是一個最好的扶持舞臺。幾代掌門人都是行裡的推崇者,劉寶瑞就如魚得水了。
那時,相聲演員的很大一部分收入來自於電臺,劉寶瑞在天津市就常到廣播電臺播音,頓時有了影響。1929年,天津的一家電臺直播了一個三人相聲《扒馬褂》,聽眾反響強烈。一些打開收音機稍晚的聽眾依稀能從兩個較為熟悉的聲音中分辨出馬三立和趙佩茹,卻不知道另外較為陌生的一人是誰。一些喜歡這個相聲的聽眾四處打聽,終於得知那是剛來天津不久的14歲的劉寶瑞。現在找不到這段珍貴的錄音,找到會是一個相聲歷史上的絕版。
侯寶林、劉寶瑞、馬季表演的《扒馬褂》
仔細翻閱資料發現,劉寶瑞不但是在聯興茶社,他還經常在其他戲園子裡演出,讓他有了一個充實自己展現自己的機會。比如1940年,劉寶瑞與於佑福、劉連升、劉玉鳳、楊文華、馬桂元等一起在河西區謙德莊元合茶社演出。可見那時他的搭檔不是固定的,而是隨著演出而變化。他到處跑場子,實則為了餬口,天津的相聲同行也跟他相依為命。
在劉寶瑞17歲的時候,與18歲的馬三立搭檔去營口、煙臺、青島等地跑碼頭找園子,以至於後來他與馬三立的合作有了相得益彰發展。可實際上兩個人的表演風格和口風截然不同,馬三立口語化極強,劉寶瑞的高音震人耳膜。但越是風格不同,配合就越是有特點。兩個人在從營口開往煙臺的輪船上,由於身無分文,兩天沒吃東西,正值壯年的劉寶瑞餓昏了。馬三立迫不得已,偷了別人兩個燒餅,才救了劉寶瑞一命。這段不知道是傳聞還是事實,但足以說明兩個人深厚的感情。
在解放後,馬三立和趙佩茹說相聲作家何遲的新作《買猴》,劉寶瑞和郭全保也說《買猴》。馬三立說《從國慶十點鐘開始》,劉寶瑞也說。但仔細聽兩個人的風格卻是迥然不同,劉寶瑞能做到平整而不瘟,脆快而不過,形成了穩健瀟灑、口風細膩的藝術風格。而馬三立卻堅持平民化,說的誇張而真實,真實而變形,馬三立成了馬大哈,塑造了一個鮮活的人物形象。劉寶瑞和馬三立的關係,其實就是他和天津的一種不解之緣。
劉寶瑞、郭全寶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灌制的相聲唱片
在天津相聲舞臺上,說單口有著一段高潮期,那就是張壽臣、常連安、馬三立等人的經典作品接踵出現,這裡尤為突出的是張壽臣的《小神仙》、常連安的《鬥法》以及馬三立後期的一些列平民生活的錦集。但給我們印象深的是劉寶瑞的幾十段單口相聲,他的橫空出現來自於這些天津相聲大家們濃鬱的單口氛圍,天津觀眾的扶持提攜,可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規律。比如他的《珍珠翡翠白玉湯》、《豆腐侍郎》、《日遭三險》、《學徒》、《賈行家》、《連升三級》等等,劉寶瑞藉助了中央電臺的廣闊平臺,也促使了相聲的單口有了一個飛躍和文本的提高。他的單口相聲《連升三級》被選進了中學語文課本,被國家翻譯為英、 法、日多種文字,介紹到國外。這在相聲史上也很少見,可見影響不一般。
劉寶瑞的《官場鬥》這部書,書中的很多精彩橋段已經在電視劇《宰相劉羅鍋》裡再現。《官場鬥》故事素材來源於民間傳說,河北、天津、北京、山東、遼寧等地滿漢群眾中流傳很廣,《官場鬥》由很多的民間藝人進行再創作,按照老百姓的意願,編織了剛正不阿的劉墉與貪婪好財的和珅的形象。在劉寶瑞之前,清末的閻德山和萬人迷李德鍚都有過較大的發展。後來經張壽臣及馬桂元整理修改,定名為《滿漢鬥》。傳至劉寶瑞、王長友、劉奎珍、馮立樟等人,都作過不同程度潤色。可恰恰劉寶瑞有了他的獨特挖掘,戲劇化色彩強烈,人物走向鮮明,故事推進利落。這裡有他師父張壽臣的底蘊,但蘊含他聰穎過人的膽識。
很多人對劉寶瑞的了解都是在他的單口相聲裡,從小就聽廣播,於是他的特殊音色和表演讓我至今不忘。仔細回味,他對每段臺詞的抑揚頓挫都精心設計過,通過長期舞臺實踐所得。你還能覺得他懂得得知識領域極多,說什麼像什麼。很多人曾反覆聽他的《珍珠翡翠白玉湯》,人物栩栩如生,真是一篇極佳的黑色幽默小說。劉寶瑞在天津的徒弟寇庚儒回憶,有次他去北京找師傅,爺倆一聊就聊了一宿。師父給他說起《珍珠翡翠白玉湯》。直說到夜裡三點多,結果說餓了,師娘也睡了,他跟師父就支個鍋,舀點兒水,弄點兒飯菜。就這樣,他師父還在說這塊活兒,過一會兒糊味出來了,師父忙幽默的說,行了行了,咱倆別說了,咱倆吃這珍珠翡翠白玉湯吧。
寇庚儒接受天津廣播記者採訪
生活中的劉寶瑞是個什麼樣子,幾十年來他的忠實聽眾對這位愛講故事的老先生更多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面,有限的幾張演出照片成了後人對他唯一的紀念。
而在採訪中,無論是先生的獨生女兒劉婭婭,還是先生的弟子,談起生活中的劉寶瑞,氣氛永遠是輕鬆愉快。劉寶瑞先生的幽默,不僅僅體現在表演中,生活中的他更是不折不扣的「幽默大師」。
「父親很愛沉思,那時候家裡就一間房子,他就坐床上往那一靠,閉著眼睛琢磨。有時候自言自語『嗯,哎,這,這個好玩兒』,琢磨琢磨地自己就樂了……」劉寶瑞的獨生女兒劉婭婭如是說。
五十年代中期劉寶瑞在南京與侯寶林、郭啟儒及女兒劉婭婭合影
1968年,當劉寶瑞先生匆匆離世的時候,女兒劉婭婭僅17歲。在有限的記憶中,父親的形象似乎永遠是忙碌於工作,兢兢業業鑽研藝術。在家中,劉寶瑞是位慈祥的父親,愛妻子,疼閨女。劉婭婭說:「小時候,父親經常去外地演出,一家人也是聚少離多,肯定是把欠下的關愛補上。記得那時候,父親到每一個地方演出,都有給我帶回一些玩具或者是禮品,這些東西絕對是當地最好的,他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不在我身邊所未能付出的愛。有時父親到中南海演出,主席的秘書會特別給父親準備一份東西,像當時比較少見的水果啊之類的,父親一進門就告訴我趕緊吃,這是人家特地給我留的。現在回憶起來,父親留給我的都是這些美好的畫面。父親那時候總說,他喜歡我們去車站接他回家,不喜歡我們去車站送他出差,這樣離別的場景他不願看到。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看出我父親對家庭的重視。」
劉寶瑞一家三口
今年是劉寶瑞先生誕辰100周年,劉婭婭要為父親辦一場紀念活動,也感謝大家的支持。劉婭婭說:「我為我父親在離開了將近五十年後還能這樣受到大家的愛戴和尊敬感到欣慰,這是他藝術的巨大魅力,也是人格的巨大魅力。說到遺憾,那是自然了。你看,現在我們身邊有這麼多的百歲老人,而我的父親卻在50出頭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作為兒女,我們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到今天,我仍然不時會想起父親的音容笑貌和他所給我的教誨。」
11月14日來自全國的幾十位曲藝名家聚集在北京民族宮大劇院登臺獻藝,共同紀念相聲大師劉寶瑞先生誕辰100周年。
雖然我沒有見過劉寶瑞先生,但是我在任中國廣播說唱團團長期間,對劉寶瑞先生的資料非常熟悉,也經常聽我的老師馬季講到劉寶瑞先生。馬季先生總說,他從劉寶瑞身上得到的東西最多,正是有了劉先生傳授給他的這些傳統相聲的技法和理念,才有了馬季後來創作的高水準和精湛的表演功底。同時,劉寶瑞先生對生活的體察和研究是馬季先生創作相聲的一個指引。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深入群眾,接地氣的。馬季先生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劉寶瑞先生和郭全寶先生有一次到南方演出,表演《猜字》這個節目,其中有一段:一串口字,中間加一豎念什麼?按照傳統的演法郭全寶先生應該說「念糖葫蘆」,上臺前劉寶瑞先生對郭先生說:南方人不叫糖葫蘆,叫糖山楂,你跟我學下南方口音,糖山楂……而到了臺上,郭全寶老師沒有把這三個字學像,包袱沒響,劉先生遺憾的說:早知道還是說糖葫蘆好了。雖然這是一個失敗的案例,但是充分體現了劉寶瑞先生豐富的社會閱歷,對藝術不斷的改進和提升,他能夠根據各地方的特色去改變節目,這是我們值得學習的。如今,中國曲協每年都上百次的採風和送歡笑活動,踐行的就是劉寶瑞先生到觀眾中,向生活學習的品格,我們要一直繼承下去。
我與劉寶瑞先生家的淵源來自於我的父親馬季。當年,就是劉寶瑞先生在文化宮發現我父親,並正式教授他相聲的表演技巧。我父親的很多節目中都能感受到劉寶瑞先生的風骨,像《扒馬褂》《八扇屏》等節目都是劉寶瑞先生一字一句教給我父親的。如今想來,那樣的一位大師能夠這樣的幫助一位年輕人,既是他 對我父親馬季的看重,也是老藝術家對後輩寄託的希望。我的父親之後一系列的成就都得益於劉寶瑞先生和侯寶林等老一代相聲大家的提攜,他的很多傳統先生節目都是這些大師們為他捧哏,這是多大的榮幸和學習機會啊。
我與劉寶瑞先生是多年的同事,最早在中國戲曲研究院實驗曲藝團,後來調入中廣。劉寶瑞先生的相聲藝術可以稱得上自成一家,形成了自己的派別。他是相聲泰鬥張壽臣先生的弟子,張先生也說單口相聲,劉老師也說單口相聲,我認為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他的單口相聲之所以能被這麼多人喜歡,關鍵在於他在南方演出的經歷,他的語速慢也是為了適應那裡觀眾的要求。就拿定場詩來說,他的速度就要比一般人都慢一些。劉寶瑞先生對於藝術這樣孜孜不倦的研究和改進,是現在很多青年演員需要學習的,現在很多青年演員上臺追求三句話一個包袱,四句話一次掌聲,這是急功近利的,不利於藝術的提高。今天回憶起劉寶瑞先生依然很激動,他精彩的藝術和他坎坷的人生,值得我們銘記,願我們的後人傳承好他的藝術。
我們作為天津的相聲演員,小的時候沒有見過劉寶瑞先生,不過經常從老先生的口中聽到他們對劉寶瑞先生的讚美。記得有一次我看見馬三立先生在練習背貫口,我說您能背下來十二扇,能耐太大了,馬三立先生卻和我說:我可不行,在我們這輩人中,有這麼幾位,像趙佩茹,寶瑞等等,他們的能耐那真是太大了。我當時就非常驚訝,連馬三立先生這樣的演員都欽佩劉寶瑞的藝術,可見他的高山仰止。今天我們聽他的節目,那真是全才的演員,他為馬季捧哏的豆腐堂會,那樣的尺寸和感覺,我們一輩子學不到。再說他的單口相聲,那就更不用說了,現在很多人混淆了評書,故事和單口相聲的區別,只有像劉寶瑞先生那樣與觀眾聊天中,娓娓道來,如同聊天一般的表述才能稱之為單口相聲。
「哎,哎,同志,請下去……哎,同志,請下去吧……拿香蕉的那位,甭裝了,呵呵,請下去吧。」您可曾還記得這段臺詞嗎?1956年,由侯寶林先生主演的電影《遊園驚夢》中的一個片段可能是如今能夠找到的僅有的劉寶瑞先生的影像資料。劉寶瑞在影片中飾演一位北京動物園的管理員,這段16秒鐘的演出幾成絕響。
劉寶瑞先生的一生,短短的53年,除了幾張發黃的老照片,幾十段寶貴的錄音和電影《遊園驚夢》中那驚鴻一瞥,其他的影像資料寥寥,甚至連骨灰都沒有留下。
如今在北京朝陽陵園,只留下一個後人所立的衣冠冢供人瞻仰和祭奠。劉寶瑞堪稱老一輩藝人中善使雜學的第一人,他的單口相聲其實很多前輩和同行都說過,但正是到了他這有了成熟升華,有了重新的梳理,有了文本的變化。
47年了,距離劉寶瑞先生的離去已經47年。時間穿梭得飛快,但人們並沒有忘記這位曾留下無數歡笑在人間的相聲大師。2015年的今天,在車上打開收音機,可能廣播裡正在放著劉先生的段子;回家打開電視,曲藝節目裡根據劉先生《官場鬥》改編的《劉羅鍋別傳》正在上演……數十年來,劉寶瑞的聲音就這樣被一代又一代的聽眾所喜愛著,他對藝術的執著和精神感染著每一個人。先生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留給人間的,是無盡的歡笑和回憶。
鳴謝:天津廣播記者 沈之驊
天津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主任 李治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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