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藝圈叢林裡,李宛妲還是個新手,她的特殊在於渾然天成。自我規訓不可避免,她部分接受,卻並不打算做出太多讓步,耐心,以及更多一點的耐心,是她一次次與自己交鋒後給出的答案。
提名
黑白拼接馬甲、長褲、高幫皮靴
項鍊、耳釘 均為 Louis Vuitton
皮質外套 Acne Studios 灰色流蘇半裙 Prada
戒指 Chunran 腰鏈、手套 均為 私人物品
「怎麼就提名了呢?」得知自己入圍第 39 屆香港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時,李宛妲吃了一驚。五位被提名的新演員中,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表演經驗,只有她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演戲。好消息傳來時,宛妲剛拍完自己的第二部電影《鳥鳴嚶嚶》,正在泰國休假,驚訝一陣後也並沒有過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此,轉頭就又回到了自己吃吃喝喝走走看看的旅行日常裡。
採訪時,她回憶起自己在《葉問 4:完結篇》的表演,「蠻青澀的」,儼然一個局外人的口吻。電影完整成片她只看過一次,是上映後約著幾位好友一起去的電影院,散場後大家閒聊起,關注點全在那場「被打得很慘」的校園戲上。她飾演被霸凌的華人學生,被白人同學堵在網球場裡一頓拳打腳踢。作為過去十年首屈一指的功夫片系列,《葉問》裡的動作都是硬橋硬馬,拳拳到肉,這場打戲也不例外,一招一式都落到了實處,受傷是難免的,宛妲也第一次有了流鼻血的體驗。
黑色填充頭巾、高領針織衫 均為 Moncler 1952
圓形耳釘 Louis Vuitton
機會來得並不容易,正式試鏡前,導演曾擔心她長相不夠貼合角色,又或者不會說普通話。事實上,她從小被父母帶著滿世界跑,足跡遍布大半個地球,普通話說得非常好。宛妲珍惜這個機會,自言被打的過程也很享受,相比身體上的受累,更大的挑戰是找到自己和角色情感上的共鳴。
雨林深處長大的李宛妲,自小接受的並不是一套叢林法則教育,父母開明,一直快樂放養,與長輩們的相處也多像是朋友,有一場她向同學爸爸下跪求情的重頭戲,現場 NG 了多次, 記憶裡不曾有過類似乞求的畫面,實在想像不出自己下跪的樣子。但角色需要,縱使心裡彆扭,還是努力地去理解角色,這是少女與自我的又一次重大交鋒。上一次這樣的時刻,還是在正式開始學習舞蹈後,每天十來個小時地練,磨基本功,也磨性子。
她倒也不覺得有多苦,相比明明喜歡啦啦操卻被父親逼著學太極的若男,宛妲自覺比角色幸運,她一向都是有選擇的,「只要我不想做了就算了」。家裡人也從來不多說什麼,只在背後默默支持,宛妲記得,《葉問 4》上映後,姐姐林妲去電影院看了很多遍,看完之後也不說什麼,她也不問,但心裡知道,「她可能只是想給我增加點票房」。
入戲
絲絨外套、系帶襯衫 均為 CELINE
珍珠耳飾 Simone Rocha 戒指 Dior
在雲南拍攝田壯壯導演的《鳥鳴嚶嚶》時,宛妲第一次演戲時的緊張感褪去了,人也比之前耐心得多。片場大段空白的等待間隙裡,有的人靠打遊戲或者玩手機度過,她找到了另外的紓解辦法——坐下來看劇本,以前不理解角色「為什麼要這樣做」,劇本翻過一遍又一遍後,也就明白了其必然性。「耐心,一定要有耐心,等的時候也是最好的學習時候。」至少於她,行之有效。
《鳥鳴嚶嚶》講的是上世紀 60 年代知識青年在雲南種橡膠樹的故事。電影在雲南山裡拍攝,離宛妲以前上學的普洱不遠,她有種回到「我的地盤」的感覺,內心也與這個角色親近得多,私下裡曾寫過一篇長長的角色感言。電影開機前,劇組特意安排了演員去體驗生活,大家穿著那個年代的衣服,叫著戲裡的名字,唱著那個年代的歌,「真聽真看真感受」,她享受這種立體式的沉浸感,拍攝三個月裡,也沒有回過兩小時車程外的家,就怕自己出戲。
黑白拼接馬甲、長褲、高幫皮靴
項鍊、耳釘 均為 Louis Vuitton
皮質外套 Acne Studios 灰色流蘇半裙 Prada
戒指 Chunran 腰鏈、手套 均為 私人物品
現在想來,那是一段極其純粹的日子,這種純粹與作品及其創作者是同構的。在宛妲眼裡,田導也是個純粹的導演,和演員講起戲來尤為親切,做事也細心。當時劇組大班人馬在原始森林裡拍攝時,會特別注意不去傷害一草一木,拍之前什麼樣,拍完後也大致是原樣。
電影殺青不久便趕上了疫情,宛妲因此在西雙版納家裡多待了段時日。那是瀾滄江邊一個佔地十多畝的山莊,屋前屋後都是參天大樹,院子裡種滿了藤蔓和蘭花,宛妲和姐姐童年的大把時光,就是在院子裡瘋玩,和山中的樹,河裡的蛙對話,家養的貓貓狗狗都愛圍著她們打轉兒。這些年過去,版納家裡還都是老樣子,「基本沒什麼變化,偶爾會多一些新的生命。」上一次回去時,家裡多了條醜萌的狗狗,看上去像是沙皮狗和拉布拉多的結合,不太常見,卻透著股莫名其妙的可愛。
少女被這種「莫名」擊中,它們總是會拖拽著她回到童年時光裡去,大晚上的披著個白床單在林子裡玩「鬼抓人」,又或者拿個掃把當話筒站到桌上就開始唱歌跳舞。至高的幸福時刻發生在晚飯過後,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長輩們喝酒聊天,小孩子們就在一旁玩。她和林妲那時候就愛演,經常即興來上一段自己編的小品,常常演到一半,大人們也都加入了進來。做演員的念頭來得突然,宛妲說不清什麼時候,但演員特有的感染力,早已在她身上初現端倪。
長大
牛仔連衣裙 Moschino 黑色寬腰帶 Isabel Marant
黑色短靴 Fendi 銀色項鍊 Cough in vain
戒指 Chunran 白色襪子、腰鏈 均為 私人物品
在被大熒幕呈現前,宛妲的美是先被相機捕捉到的。過去六七年裡,攝影師肖全用鏡頭記錄了宛妲和林妲的無數個動人瞬間,在他的敘述裡,「大部分孩子是從地面開始往上學,她們好像是從天上下來的」。姐妹倆也喜歡這位攝影師,「他不會故意弄什麼,我們隨便穿,哪怕很土的一套衣服,或者泥巴弄髒了,他都覺得好自然。」
前不久,姐妹倆來到了肖全在北京的《肖全和妲妲的世界》攝影展,宛妲望著那個六七年前的自己有一刻的陌生,「那個人也太好看了,好想掐掐她,我小時候那麼好看,怎麼現在長這樣了」。少女一番誇張的碎碎念後,又正經起來:「那時候還是年紀小,什麼也不用操心,所有事情大家都會照顧你。」
黑色填充頭巾、高領針織衫、白色填充半裙 均為 Moncler 1952
圓形耳釘 Louis Vuitton 黑色毛絨披肩 Marni
黑色橡膠方頭鞋 Bottega Veneta 白色襪子 私人物品
雨林深處的這個大家族裡,宛妲是最小的,她享受這個身份,「我喜歡當妹妹」。每次因為無聊小事與姐姐吵架後,寧願自己生悶氣也絕不主動求和,一定要等林妲先開口了,她才順著臺階往下,屬於氣性大忘性也大的那種。當然姐妹情深的戲碼也不時上演,前段時間作息不太好,林妲讓她多了解下自己的身體,留意舌尖臉面的變化,她也都聽進去了,念叨著接下來要早睡早起,上火了要喝點清火的東西,末了還不忘調侃上一句,「來自老中醫的勸」。過去十多年裡,姐妹倆一直是這麼玩鬧過來的,「一會兒像閨蜜,一會兒又像塑料姐妹花,有時候很鋼鐵,有時候又很亞克力。」宛妲形容說。
早十年前,是她和姐姐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的樣子,一身白裙,手牽著手,對著鏡頭脆生生地說道,「想讓更多人認識我們,然後一起保護雨林和地球」。這話背後的分量,當時六七歲的宛妲不一定全然了解,如今成年在即,「責任」這個詞開始頻繁進入她的日常思考裡,往好了看,是小孩子終於長大成人,壞處也顯而易見,她臉上確實再少見那種沒心沒肺的笑了。
自處
黃色格紋裙、腰帶 均為 Isabel Marant
尖頭長筒黑皮靴 Kenzo
黑色皮質金屬鏈條項鍊、手鍊 均為 Givenchy
金色耳飾 Daartemis 白色手套、襪子 均為 私人物品
今年已經是她在北京的第四個年頭,宛妲的生活重心便從雲南的雨林深處轉移到了北京這個都市叢林裡。不經意間,生活節奏也快了起來,平日裡上學演戲跑通告,為了鍛鍊自己的肢體語言,最近又撿起了之前學過一段的拉丁舞。她自詡適應能力很強,但身上自有一份沒大變過的散淡。不愛「營業」,微博上一個月有五六條就算高頻次了,平時上線的時間也不多。
更多時候,她把目光投到了線下,看書,畫畫,抄經,拍花花草草,觀察胡同裡的鄰居,「他們一口北京腔,說起話來感覺像是說相聲。」那些與家鄉迥然不同的「大」和「宏偉」之外,她也漸漸發現了這座城市細微處的可愛,北京人熱情,處熟了之後很好玩兒。她看自身之外的事物,總比看自己多一份通透。
今年 6 月,宛妲剛過完自己的 17 歲生日,雙子座的她自曝「人格有點兒多」,是個挺矛盾的人,經常會跟自己過不去。別人也不容易看懂她,有時候明明自己情緒挺好的,但在他人眼裡卻不是那麼回事。有些人認為她成熟,而她覺得自己與成熟一點沾不上邊,身邊親近的人都知道,到現在她還是特別愛看動畫片,《小王子》、《輝夜姬物語》……說起動畫片時,她臉上常流露出那種頑童般的天真。
偏愛的演員是另一個願意多聊的話題,萊昂納多、阿米爾·汗、傑昆·菲尼克斯、約翰尼·德普,一口氣說出了四個名字。少女的愛不偏頗,都有理有據,阿米爾·汗的民族性、德普的反差感、萊昂納多用實力說話,菲尼克斯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一番演講就徵服了她。但她並不渴望成為他們,「希望自己能成為自己的樣子」,至於具體是什麼樣,她也說不太明白,「我也沒有辦法跟你解釋,因為我(現在)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不過接下來,她打算多留點時間來和自己相處,先去雲南參加個音樂節,再回版納家裡看看。接下來又該進組了,宛妲盼望著,卻並不急切,她現在有的是耐心,這條路慢慢走,不著急,總有抬頭就能看到月亮的那天。
金色亮片抽繩連衣裙、黑色長筒靴 均為 Bottega Veneta
綠色珠串項鍊 SAMUEL Guì YANG 戒指 Chunran
黑色長筒靴 Bottega Ven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