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張先生有點糾結，因為他的妻子打算拿家裡的存款做一款名為「娃哈哈妙眠」酸奶飲品的傳統總代理，費用為110萬元。投入不少，但他隱隱覺得這款產品背後沒那麼簡單。據日前張先生向新京報記者提供的信息顯示，這款妙眠酸奶飲品有娃哈哈背書，號稱是「自帶百億基因的產品」，做總代理需要拿貨5000箱，不過這款產品並未在娃哈哈官網上架。
根據近期報導，眼下娃哈哈妙眠活躍在各個社交平臺。全國總經銷山東倉匯貿易有限公司、娃哈哈妙眠CEO張賓對外稱，妙眠酸奶採用社交零售模式，把線上推廣和區域地推結合起來，銷售比疫情之前有不小幅度的增長。
新京報記者了解到，妙眠酸奶飲品包裝上顯著標出了「娃哈哈」字樣，主要宣稱有助眠功能，但並未取得保健品許可的「藍帽子」。儘管娃哈哈妙眠的宣傳語近期悄然發生變化，但關注點仍然在「睡眠」上。同時，其銷售模式設置多個層級關係、層層返利。有代理人員還稱在繳納費用後，退款無門。
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趙佔領認為，妙眠作為普通食品，宣傳功效，涉嫌虛假宣傳，違反廣告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反不正當競爭法等規定。
以娃哈哈品牌為妙眠背書
關於妙眠，網絡資料顯示，該產品是一款主打「助眠」概念的酸奶飲品，並將娃哈哈作為品牌背書，其產品全名為「娃哈哈妙眠白桃風味酸奶飲品」，曝光宣傳使用「娃哈哈|妙眠」的名義，包裝正面也顯著標出「娃哈哈」字樣。根據包裝信息，該產品由「娃哈哈」商標持有人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授權杭州娃哈哈飲料有限公司製造。還有宣傳資料稱，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後曾為其站臺。
一些宣傳頁面更將妙眠與娃哈哈的經典產品相提並論，「在娃哈哈發展的32年時間裡，創造過五個百億級單品，分別是八寶粥、爽歪歪、礦泉水、AD鈣奶、營養快線，在宗慶後先生提出的『產品要變格、營銷方式要變格』的理念下誕生了第六個百億級單品：娃哈哈妙眠酸奶，這是一款自帶百億基因的產品。」
天眼查信息顯示，杭州娃哈哈飲料有限公司共有3個股東：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浙江娃哈哈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資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分別為39%、10%、51%。其中，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資有限公司也是杭州娃哈哈飲料有限公司的控股方，由宗慶後100%持股，該公司還持有多家其他娃哈哈相關公司的股份。
新京報記者查詢中國商標網發現，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資有限公司目前申請了5個「妙眠」商標。其中，第29類商標涉及的商品/服務包括酸奶、牛奶飲料（以牛奶為主）等，第32類商標涉及的商品/服務包括乳酸飲料（果製品，非奶）等。
娃哈哈妙眠天貓旗艦店客服告訴新京報記者，該店為娃哈哈妙眠的官方旗艦店，娃哈哈妙眠確實屬於娃哈哈旗下產品，有輔助睡眠的作用。對於為何娃哈哈官網沒有展示這款產品，該客服稱，「娃哈哈原來有，後來下架了，不然這家新開的旗艦店就沒什麼作用了。」
對於娃哈哈與妙眠的關係等問題，新京報記者近日多次向娃哈哈方面發去採訪提綱，截至發稿，尚未收到回復。
廣告涉嫌虛假宣傳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娃哈哈妙眠產品在天貓平臺、相關微信公眾號以及網站都有銷售和招商信息，比如天貓旗艦店將這款產品定名為「娃哈哈妙眠酸奶」。在娃哈哈妙眠剛推出的時候，無論是代言人趙雅芝的廣告語還是宣傳資料中，宣傳語都是「好睡眠，喝妙眠」。近期新京報記者發現，娃哈哈妙眠改變了宣傳語，以「睡覺前，喝妙眠」為主。在其他平臺，這樣的宣稱也算得上「標配」。
同時，妙眠的產品宣傳中，「幫助睡眠」「緩解壓力」等字樣經常出現。一位代理商說，該產品功能穩定，可以放心，由廠家隨時生產隨時發貨。多份宣傳資料均宣稱，該產品適合睡眠質量不好、不穩定的人群，改善睡眠建議晚上睡前半小時喝一瓶。
然而，頂著「助眠」名頭的妙眠，並沒有可以宣傳產品功能的保健品專用標誌「藍帽子」。包裝信息顯示，該產品只是「風味酸奶飲品」，並非「酸奶」，配料表的第一位的成分為水，其次為全脂乳粉。有消費者認為，從這款產品的外包裝看，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常溫酸奶，但根據對比就能發現，常溫酸奶的配料表第一位為生牛乳（≥87%）。
事實上，這款產品的宣傳也存在不一致的問題。一名代理向新京報記者發來的產品介紹顯示，在通常的說法中，幾乎對於這款產品的稱呼都是「妙眠酸奶」而非「酸奶飲品」，視頻廣告也直接稱之為「娃哈哈妙眠酸奶」。
在產品成分方面，某代理商發布的「妙眠產品解析」宣稱，該款產品包括酸奶飲品、酸棗仁、酸櫻桃、GABA、茶葉茶氨酸以及白桃汁。其中，酸奶飲品促進消化、防止便秘，富含多種益生菌營養，增強免疫力，保護肝臟；GABA幫助睡眠、緩解壓力、激發腦活力、調節血壓；茶葉茶氨酸則促進腦中樞多巴胺釋放，有助於提高記憶力及學習力。
對上述成分，美國食品技術協會高級會員、科普工作者雲無心此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在國外，GABA被做成了膳食補充劑，除了減輕焦慮、改善心情之外，還宣稱能夠促進肌肉生長、燃燒脂肪、降低血壓、減輕疼痛等。不過，有關這些功能的研究很不充分，這些功能到底是否存在、吃多少才能有效，都缺乏明確的實驗證據。「這有可能算是虛假宣傳了」。
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副教授朱毅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單從組分來看，確實是把一些助眠物質加進去了，但是加了多少、效果如何就不一定了。「本身這只是普通食品，不能聲稱功效，目前看這份廣告是打擦邊球，只說成分，沒說產品。」
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趙佔領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妙眠是普通食品，並沒有獲得保健品的相關資質，卻宣傳功效，涉嫌虛假宣傳，違反廣告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反不正當競爭法等規定。
層級銷售方式存疑
不僅產品廣告涉嫌虛假宣傳，娃哈哈妙眠的銷售方式也受到多位消費者的質疑。有社交平臺用戶認為娃哈哈妙眠涉嫌傳銷。
一份《免費自循環·區域新零售》的宣傳材料顯示，娃哈哈妙眠分為會員、門店、總代理3種銷售方式。其中，會員購買的價格為399元/箱，復購320元/箱。分享一個會員獎勵99元，分享會員復購，返自己20元倉券，可購買妙眠抵用。
門店模式方面，只需要繳納1萬元保證金，並辦理相關手續，即可獲得門店經銷權，進貨價為260元/箱，一年內完成500箱銷量退回1萬元保證金。據一名代理商介紹，娃哈哈妙眠門店方面，推薦1個門店人員（獎金）5000元，同時平級出貨每箱（獎勵）10元。每年推薦10個就是5萬元，這10個人完成業績，每個人貨款還可以賺5000元，10個人就是5萬元。推薦10個399會員，完成免費喝拼團就是40人，系統培訓幫會員裂變保守500個會員。
總代理方面，傳統總代需要220元/箱的價格進貨，進5000箱，投資110萬元。新零售總代只需繳納10萬元任務量保證金，並辦理相關手續，即可獲得總代經銷權，220元/箱進貨，1年內完成5000箱銷量，退回10萬元保證金。
據上述代理商介紹，總代賺錢方式有多種。其中，招一個同級別的，賣的每箱貨可獲得10元，完成任務後，可賺5萬元。總代直接招1萬元的門店代理，只要門店代理完成一年的500箱的量，總代再退門店代理保證金，門店代理賣每一箱，總代可以賺40元的差價。該代理商還表示，對於這1萬元，門店代理如果再招一個1萬元的門店代理，完成任務後，總代還有5000元可以拿，「5000（元）也是無限拿，不管底下隔了多少層。」
此外，總代還可以直接零售給會員，按照總代拿貨價是220元/箱算，賣給會員一箱就賺180元。「你的會員再招會員你有80（元），這個80（元）是無限拿，不管底下多少個會員，你都有80（元）。」
新京報記者在網絡平臺還看到，有自稱做娃哈哈妙眠的人員在繳納費用後，想要退款無門。該人士稱，自己交了1萬元做門店代理，但產品根本賣不動，只能去招商拿獎金，如果產品賣不動，就要「說謊話騙別人」來招商。
另一位與其互動的人士也稱，交的1萬元押金是跟總代籤的，但沒有妙眠或娃哈哈的公司蓋章，而且要必須銷售500箱才能退款。「這1萬元是不包含產品的，拉一個代理獎勵5000（元），這是活生生的霸王條款。」
有業內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傳銷的主要3個特徵為：繳納入門費或購買商品（或認購一定數額商品）、發展下線形成層級關係、層層返利（自己的下線投入都有自己的提成）。根據《禁止傳銷條例》，以上述3種形式非法牟取利益，可判定為傳銷行為。「收取門檻費，層層計酬，拉人頭形成層級關係，是直銷雙軌制的主要特徵，但也是傳銷三大特徵。」
新京報記者撥打娃哈哈妙眠產品上的400電話進行諮詢，客服人員明確表示，娃哈哈妙眠屬於娃哈哈旗下產品，由娃哈哈集團研發與生產，山東倉匯貿易有限公司獨家分銷。新京報記者查詢商務部直銷行業系統信息發現，山東倉匯貿易有限公司並無直銷資質，娃哈哈妙眠白桃風味酸奶飲品也未收錄在直銷產品列表之中。
操盤人曾因合同糾紛被訴
根據前述網絡宣傳資料，妙眠產品在全國的銷售、宣傳等運營工作由山東倉匯貿易有限公司負責。該公司還籤約了明星趙雅芝作為妙眠產品代言人，安排相關代言工作。天眼查信息顯示，山東倉匯貿易成立於2019年8月30日，法定代表人為陳延慶，對外投資的與妙眠相關的公司包括山東妙眠科技有限公司、妙眠（杭州）企業管理有限公司。
在多個宣傳頁面中，妙眠宣稱由一個名叫張賓的人作為CEO/總操盤手，且多次出現在公眾場合。據一篇題為《商界奇才 娃哈哈妙眠CEO張賓》的文章介紹，「張賓22歲，從電話銷售起步，3年間，他打過7萬多個電話，獲得過13次銷售冠軍，25歲做營銷副總操盤連鎖超市；26歲做執行總裁，帶領千人團隊掌管過億資產。是中國新零售架構師，百億操盤手。」
新京報記者未在娃哈哈相關公司頁面找到名為「張賓」的人物。一名微商界人士向新京報記者透露，張賓可能是「張賓賓」的另一個名字。新京報記者查詢天眼查發現，張賓賓名下有一家名為妙眠（杭州）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的企業，成立時間為2019年12月23日。張賓賓擔任該公司的執行董事兼總經理，持股49%。該公司另一個股東即是山東倉匯貿易有限公司，持股51%，其旗下還有一家名為山東妙眠科技有限公司的子公司。
近期，張賓頻繁出現在網絡消息中。6月30日，第三屆枸杞產業(雲)博覽會暨全球網紅大賽頒獎盛典開幕，張賓參會，還通過直播與主持人採取現場品鑑、講述妙眠故事、線上秒殺、互動參與等方式宣傳娃哈哈妙眠。
值得注意的是，張賓賓曾經牽涉合同糾紛案件。此前，張賓賓在一家名為美康匯（深圳）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的企業擔任法定代表人及總經理，2019年11月26日退股。一份民事裁定書顯示，2018年，原告在網上看到被告美康匯（深圳）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發布的關於美容美髮產品的廣告後，與該公司、張賓賓洽談合作，商談訂貨事宜。2018年9月5日，原告通過支付寶支付給該公司1.13萬元，共計向其支付貨款23.93萬元。被告僅向原告交付價值1.13萬元的化妝品，就不再發貨，原告要求美康匯、張賓賓退還已支付的23.93萬元訂貨款，但是被告拒不退還，雙方發生爭議。
此外，根據中國經濟網以及當代商報財經周刊網站報導，2019年3月，美康匯公司在湖南被曝光查處。該公司打著健康減肥包治百病的旗號，鼓吹一夜暴富理念，通過名人站臺搖旗吶喊，微商團隊層級推廣，加盟代理攬財，迅速在全國以裂變病毒式開辦分公司和發展人員。該公司宣傳圖片中的「創始人、總裁」，正是娃哈哈妙眠的操盤人張賓。
那麼，要做大健康產業平臺的娃哈哈究竟與「妙眠」有何關係？為什麼妙眠與娃哈哈關係如此密切，但娃哈哈官網沒有上架，也不見相關官方宣傳？對此，新京報記者多次向娃哈哈方面發去採訪提綱，截至發稿，尚未收到回復。
新京報記者 王子揚 圖片來源 網絡截圖
編輯 李嚴 校對 李世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