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時有位才子名為沈約,自幼孤貧,但是好學上進,博覽群書,從宋時做官做到齊時,再做到梁時,是魏晉六朝時期比較少的能明哲保身到終老的才子,活了70多歲。
這在當時算是不錯的,想那與他同時代的「小謝」謝朓,也是才情縱橫,並且謝朓還是與沈約等人共創「永明體」詩作的文人,只是風華正茂之時便慘遭橫禍。
不提他圓滑的處世之道,但說他的詩作與音律。沈約不光學識廣博,還是個精通音律的人才,也因此他和一幫文人創「永明體」,正是要求詩文注重聲律以及對仗,而這種詩體,雖仍屬古體詩,但應該說已經是在向之後的格律詩演變的一個過渡體了。
今天要說的正是他的一首詩,內容很是常見,主要描繪一位美麗女子的憂愁,而女子的憂愁能來自何處?無非就是對那不知能否長長久久保持的愛情憂心罷了。
妙就妙在,這種憂愁的事情本就是個老題材,但沈約自己創造了一種曲辭,專為此題而來。
樂府詩·南朝梁·沈約·攜手曲
舍轡下雕輅,更衣奉玉床。
斜簪映秋水,開鏡比春妝。
所畏紅顏促,君恩不可長。
鵕冠且容裔,豈吝桂枝亡。
轡(音:配)馬車的韁繩;輅(音:路)為一種大車;
這一曲辭名為《攜手曲》,屬沈約自創,最先載於《玉臺新詠》第五卷,《樂府詩集》收錄於第七十六卷之雜曲歌辭。《樂府解題》認為此曲就是說要攜手行樂,要不然昭華易逝,恐怕再難留住情郎的心啊。
先來看看這首詩的大意。第1、2句給人的感覺就是奢華了,馬車是極豪華的雕花香車,床是極奢華的白玉床,一幅香豔的美人更衣圖如在眼前。
「斜簪映秋水,開鏡比春妝。」這又是一幅絕色女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的豔麗畫面。我很慚愧,無法把美人梳妝時的萬種風情都用今天的句子表現出來。
因為我在猶豫,這簪子到底是金子製成,很是光潔,能把美人如秋水般的眼眸映在簪上;還是這簪子是玉質的,猶如一泓澄碧的秋水?
我無法用今天的語言準確地描繪出來,但我想正在讀這首詩的你一定可以在腦海中把這幅畫面勾勒出來。
「所畏紅顏促,君恩不可長。」再美的容顏,怕是也經不住歲月的摧殘。這句話顯得與前面香豔華麗的場面完全不搭界啊,但確實就應該是這樣,再美,再恩愛,在那個時代,愛情或者男子對女子的寵愛,並非那麼長長久久。
「紅顏促」,並非僅僅指的是昭華易逝,還有可能是因為其他事先不可知的原因,造成最後這「君恩」就無法長久,看下面兩句就知道了。
「鵕冠且容裔」,這裡的「鵕冠」,是將錦雞的羽毛插在帽子上做裝飾用——似乎我們看戲裡面也有這樣的帽子?但這種帽子基本都已經是官服了,屬於今天說的「限定」,那麼這裡特指朝廷官員,而「容裔」,應是隨風飄動的樣子。
這就好理解了,男子升官發財,正是春風得意的模樣,詩人用了5個字將此刻畫得入木三分。
「豈吝桂枝亡」,這句話說到了《漢書·外戚傳》中的一個典故,正是漢武帝的寵妃李夫人,可惜恩愛未長久,李夫人早逝,漢武帝作詩「秋氣憯以悽淚兮,桂枝落而銷亡」。(關於李夫人的絕色容顏,請參閱我數日前所寫李延年唯一存世的歌詩相關文章)
詩人這裡用「桂枝亡」,前面又加上「豈吝」,哪裡還會在乎?是呀,這最後兩句真真是現實到底了:我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你卻不復當初的出水芙蓉般的顏色,我哪裡還會在意你的存在?
最後兩句完全站在男子的角度說話,卻也把這世間薄情寡性的男子的心理活動描摹得算是活靈活現了。
這首詩完全就是一個古老的題材,寫女子的憂愁,寫女子對於自己容顏易逝的憂愁,早沈約前1000多年就有了,但這首詩卻別出心裁,將這老題材生生寫出了新境界。
詩人先是用前四句寫出了女子極盡奢華與婉約多情的麗人模樣,讓人憑空生出在腦海中勾勒這絕色女子綽約風姿的心思。
後四句筆鋒一轉,先用「所畏紅顏促,君恩不可長」這足以傳唱千年的句子,道出女子心中的擔憂,現如今是盡享恩寵,不知日後還能否與他天長地久?
很快自己就自嘲般地給出了答案,而且用的是這世上絕大多數男子「只見新人笑」的齷齪心思:我正是風華正茂之時,你卻年老色衰?難不成還不讓我尋找新的「愛情」?
這首與眾不同的樂府詩,又是沈約獨具匠心自製而成的曲辭,確實讓人耳目一新,整首詩雖遣詞華美,卻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宮體詩」,不一樣的愛情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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