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瑪麗,歷史上第一個「無症狀超級傳播者」

幫孩子從小養成勤洗手、認真洗手的習慣，究竟有多重要？

這個發生在100多年前的真實故事告訴你。

2月21日，韓國一條新聞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一人確診新冠肺炎，導致1001個人被隔離，這表明，韓國出現了新冠肺炎的「超級傳播者」。

隨著時間的推進，情況變得更加嚴重，截至3月1日，韓國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3736例，其中，2372例都與大邱市的聚集性病例相關，大邱市成為韓國的疫情重災區。

從古到今，一旦有疫情發生，最怕的就是這種超級傳播事件的發生，因為這樣極容易導致疫情大爆發。

而在人類歷史中，也的確出現過一位對美國，甚至是世界影響深遠的「超級傳播者」。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此人同時還是一個「隱性傳播者」，即「無症狀病原體攜帶者」。

也就是說，這個人自己沒有任何症狀，卻因為攜帶病毒，而傳染了許多人患病。

這個人就是被人們稱為「傷寒瑪麗」的一位美國廚師。

故事要從1906年的夏天說起，美國銀行家華倫像往年一樣，帶著家人前往長島牡蠣灣的別墅度假。

沒過多久，華倫的一個女兒就患上了傷寒，住院了；

 

緊接著，華倫的太太和兩個女傭，也相繼患上傷寒；

 

沒過兩天，別墅裡的園丁，還有華倫的另一個女兒同樣發病。

 

這幢別墅中一共有11個人，竟然有6個人都感染了傷寒。

 

傷寒是一種消化道傳染病，人體主要症狀為高燒39～40℃。

傷寒病還往往伴有腹痛、嚴重腹瀉、頭痛、身體出現「玫瑰疹」等症狀，最嚴重的併發症是腸道出血或穿孔，會有生命危險。

在當時，傷寒的致死率大概是10%，可以說，傷寒是當時最可怕、傳播最廣的疾病之一。

1906年，正是美國傷寒大流行的災年，但是，在長島的牡蠣灣，從未爆發過如此嚴重的傷寒。

造成傷寒病的病原體叫做「傷寒桿菌」，它的主要傳染方式是糞—口途徑。

病菌隨患者或帶菌者的糞便排出，汙染水和食物，或經手及蒼蠅、蟑螂等間接汙染水和食物，從而達到傳播的目的。

因此，傷寒桿菌比較「偏愛」的環境是髒亂差的。換句話說，汙水橫流，垃圾堆積，蒼蠅亂飛，才是培育傷寒桿菌的「最佳溫床」。

這種情況，在富人華倫的別墅裡應該是不存在的。

自己家竟然同時有這麼多人感染傷寒，對此華倫感到困惑而惶恐：

傳染源到底從何而來？還會有更多的感染者嗎？以後還能來這裡度假嗎？

 

萬般擔心之下，他求助於一個名叫索柏的人—一個對於此類疫情具有豐富處理經驗的專家。

索柏經過詳細的調查，很快把目標鎖定在了華倫家的私人廚師—瑪麗身上。

 

當時30多歲的瑪麗·梅倫是個健壯高大的姑娘。她出生於愛爾蘭，15歲移民美國，家境貧寒的她，一直在給別人家當女傭來維持生計。

後來，通過偶然的機會，她發現了自己的廚藝還不錯，於是，開始在富人家當私人廚師，這可比做女傭的薪水高多了。

聘請過瑪麗的主家都對她的廚藝很滿意，她也由此過上了寬裕一點的日子。

華倫一家，此次是第一次僱傭瑪麗做廚師，她的月薪是45美元，這在當時已經是相當豐厚的報酬了。

由於傷寒病的傳染途徑很明確，瑪麗就成為了索柏的重點懷疑對象。

 

仔細調查之後，索柏更加懷疑瑪麗就是那個傳染源。

因為，瑪麗此前已經做了七年廚師，一年換一個地方。

更奇怪的事情是，瑪麗工作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曾經暴發過傷寒病，累計共有22個病例，其中還有1例死亡病例。

索柏還了解到，像那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一樣，瑪麗上完廁所從來都不洗手，直接就進廚房做飯，包括用手攪拌蔬菜沙拉。

 

現代人聽到這個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上，直到19世紀的歐洲，產婦的死亡率都非常高，原因就是醫生不洗手，往往解剖完屍體就去接生。

直到1840年，匈牙利籍的產科大夫伊格納茲·賽摩維斯命令醫生：必須先用漂白粉溶液洗手之後再接生。

這一簡單的命令，使得產婦產褥熱的發病率下降了90%。

雖然醫院在遭受了慘痛的損失之後，開始意識到了洗手的重要性，但直到20世紀初，普通民眾還是對洗手這件事不以為然。

現在看來，索柏做的這些調查工作，很像是我們現在的「流行病學調查」。

通過各種線索的調查排摸，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了解病例的基本情況，掌握人員活動軌跡，明確傳播途徑，以便於儘快採取醫學觀察隔離等措施，以達到阻斷疾病的傳播的作用。

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斷，索柏需要瑪麗的配合：取得瑪麗的血液、糞便樣本來做檢測。

 

但是，當時是1906年，大眾對於這種傳染病的認識還很有限，更別說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瑪麗了。

 

受限於當時的醫學水平，人們普遍認為，只有傷寒患者才有傳染性，而身體健康的「無症狀帶菌者」這個概念，是聞所未聞的。

這個健壯的金髮姑娘從來沒有過任何不適，所以她認為，索柏是污衊她、歧視她、要砸碎她的飯碗。

 

根據索柏的敘述，他遭受了瑪麗非常激烈的牴觸和反抗：

 

「她抓起一把大叉子，朝我直戳過來。我飛快地跑過又長又窄的大廳，從鐵門裡逃了出去。」

✨電影《傷寒瑪麗》劇照

第一次與瑪麗的「交鋒」，索柏落荒而逃。

受挫的索柏只好向當地的衛生部門求助。

衛生官員帶著一輛救護車和5名警察，不顧瑪麗的抵抗和咒罵，強行將她送進了醫院。

✨1907年的報紙上，瑪麗被捕的相關報導

在醫院裡，瑪麗的多次糞便樣本，都檢測出了傷寒桿菌。

受限於當時的醫療水平，醫生們用盡辦法，也無法徹底去除瑪麗攜帶的病菌。有的醫生認為，傷寒桿菌在膽囊裡，要切除她的膽囊。

✨瑪麗的病歷卡

瑪麗拒絕接受任何手術，她始終認為，這是對底層人士的一種歧視與迫害。

於是，衛生部門又提出：瑪麗必須改行，不能再做廚師了。

瑪麗堅決不肯，因為她堅信自己是健康的，而廚師的報酬又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

相持不下，瑪麗被強制送往北兄弟島，單獨關進一間房子，食物與飲用水會定期由專人送去，她自己做飯，過著囚犯一般的生活。

✨瑪麗在北兄弟島上的住所

幾乎與世隔絕的瑪麗憤怒不已：「為什麼我要像麻風病患者一樣被驅逐，被迫單獨囚禁？」

雖然未經任何審判，但瑪麗還是被囚禁了三年。之後，瑪麗起訴了紐約衛生局，要求解除隔離。

《紐約美國人報》還刊出了有關瑪麗的長篇報導，內容十分煽情，引起公眾一片唏噓，衛生部門被指控侵犯人權。

 

迫於輿論壓力，1910年，紐約衛生部門釋放了瑪麗，但也有附加條件：瑪麗不可以再做廚師，並且每隔三個月必須到衛生局報到，以便於監測和掌握她的健康狀況。

堅信自己沒有生病的瑪麗，自然不會遵守這些規定。

1915年，也就是瑪麗解除隔離之後的第5年，傷寒病再次席捲了紐約的一家婦產醫院，25人被感染，其中有2例死亡病例。

索柏再次被邀請調查此次事件，當他看到病人身上那標誌性的「玫瑰疹」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瑪麗。

毫無意外地，這家醫院的廚師正是改名為「布朗夫人」的瑪麗本人。

原來，瑪麗被釋放後，也曾試圖做別的工作來餬口。但無論是清潔工還是僕人，她的收入都遠遠不如廚師。

因此，自認為健康的瑪麗，再次鋌而走險。

醫院的這份工作，並不是瑪麗釋放後的第一次當廚師，在此之前，她已經在許多家庭中做過飯。

和以往一樣，她只要在哪家待一陣，這家人就會出現傷寒病人，而她就會迅速「人間蒸發」，另謀高就。

五年裡，她無數次逃脫了衛生局的監督。

這次，紐約的公眾憤怒了，他們認為瑪麗的所作所為已經構成了「謀殺罪」，瑪麗很快被再次送往北兄弟島，進行隔離。

這也是她度過餘生的地方。

 

1932年，她由於中風而癱瘓，六年之後再次中風，1938年因為感染肺炎而逝世，享年69歲。

✨瑪麗（左）中風後在隔離醫院

瑪麗的屍體被送去檢驗，結果發現她的膽囊中仍然有許多活體傷寒桿菌。

瑪格麗特·梅倫的一生，直接傳播了52例傷寒，其中7例死亡，間接被傳染者不計其數。

✨瑪麗的墓地

而她也為此付出了自由的代價，她前前後後一共被關押了二十七年。

瑪麗的遭遇，曾經引起一場有關個人權利和公眾健康權利的大爭論。

 

毫無疑問，瑪麗的行為既不道德，也危害了公共安全。

✨北兄弟島上，瑪麗（黑衣）經常和肺結核、黃熱病和天花患者在一起

但受到當時醫療發展水平的限制，很多人無法理解：為什麼看上去如此健康的瑪麗，卻成了可怕的「超級傳播者」，包括瑪麗自己。

《福布斯》雜誌曾經評論：「讓瑪麗成為殺手的，不是惡意，而是無知。」

到了今天，醫學界已經能夠通過人體免疫系統的工作原理，清楚地解釋這件事情，並且對傷寒病有了有效的應對措施。

當一種病菌入侵的時候，人體內的巨噬細胞可以吞噬和消滅病菌，這個時候，人體會經歷發燒、腹瀉等比較明顯的症狀，但這種反應由於過於激烈，因此一般只會持續2~3個星期。

在此之後，人體就會採取比較溫和的方式，例如，發動抗體來殺滅細菌殘部。

此時，入侵的細菌有可能已經被吞噬進了巨噬細胞，但還未消滅掉。這些細菌就存活了下來，並且開始複製自己，繁殖後代。

這些細菌因為在巨噬細胞的肚子裡，不足以導致宿主有症狀，但是細菌攜帶者依然會通過腸道和尿道排出細菌，汙染環境，感染他人。

感染了傷寒的人裡，大概有1%~6%是無症狀的攜帶者。

瑪麗是一個極端的例子：她終身攜帶傷寒桿菌，卻從未發病。

 

傷寒瑪麗的故事，雖然距今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但對今天的我們仍然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醫學的發展，讓人們的生命長度、質量都有了質的提高，但是，疾病和病毒從來不會因此偃旗息鼓，尤其是傳染病的陰影，時刻都會威脅著我們。

在病發之後積極地研究對策，治療疾病當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建立起積極有效的預防、預警和防控機制，才能夠更好地保護我們每一個人。

另外，勤洗手、勤洗手、勤洗手。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以上。

- 作 者 -

資深電視人、綜藝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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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決不過「沒必要」和「差不多得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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