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些時間,在網上了解該買怎樣的梳子,作為自己的嫁妝。
兩邊的家長拿了我們的生辰八字,去請大師算我們結婚的日子,結果2月份就訂婚領證了,結婚卻要到11月份。我一直希望結婚和訂婚不要差太遠,又怕11月份太冷,穿無袖或露背的婚紗會冷,還莫名失落了一陣子。
可正是這多出來的九個月,給了我充足的時間,做嫁人的準備,慢慢地拍婚紗照,慢慢地減肥、慢慢地添置嫁妝。
我有時候,會想起王安憶《長恨歌》裡描寫的上海姑娘,很早就開始準備自己的嫁妝,偶然間看到好的料子,就裁一點回來,做旗袍或被面,一個大箱子裡越攢越多,天氣好的日子,把它們搬到太陽下去曬,防止它們發黴。
我看到那段的時候,腦海中是一個穿旗袍的,苗條婀娜卻精明能幹的女子,可能二十歲還沒到,卻一臉篤定和從容,動作輕柔卻乾脆利落地挑選著綢緞子。那份篤定和從容,是我一直想學,卻學不到位的氣質。
我們那兒要買很多套的床上用品做嫁妝,我媽媽在家念叨了半年,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終於在那個品牌一年一度的大促銷日風風火火地趕過去,按我交待的風格抱了一大堆被子墊子六件套回來。我回家之後,她一件一件打開給我看,還一個勁兒地讓我摸摸質感,眉眼裡都是歡喜,於是我也覺得快樂。
可我自己挑選別的物件的時候,卻因為選擇太多或選擇太少而手足無措,甚至焦躁起來。
比如挑拍婚紗照的店,因為本來就覺得婚紗照很做作,看到各家的樣照都千篇一律,客照又各有各的槽點,於是越挑越心煩,好在家裡有男友對各家研究對比,公司又有小包紙一直很開心地給我看各種她朋友的婚紗照,他們倆人積極快樂的情緒,漸漸感染我,我終於也期待起來。
我是一個多麼容易焦躁的姑娘啊,所以才一直羨慕那些篤定從容的姑娘,比如那些頭髮又長又順的女孩子。都知道女孩子洗個頭有多麼麻煩,洗頭、護髮素、護法精油、吹頭髮……最後還要處理掉在下水道口或地板上的頭髮。而那些長髮及腰的女孩子,要花費的心力又要多一倍。她們不能是操勞忙碌的,那樣會沒有時間好好照顧自己的長髮,反例就是快高考的孩子或剛生完寶寶的母親;她們又是快樂的,所以一頭秀髮是美麗的標誌,而不是三千煩惱絲,不必用剪掉一地秀髮的儀式,去告別一段不快樂的時光。
上大學的時候,認識一個白淨漂亮的姑娘,口袋裡總要放一把小梳子,頭髮被風吹亂,就掏出梳子來梳順,不厭其煩。我小時候自以為瀟灑,不願意講究那些細節。長大後才明白女孩子就應該活得精緻。
我特別喜歡看描寫生活細節的小說,比如《傲慢與偏見》,簡奧斯丁總喜歡描寫生活在鄉村一般家庭的女孩子們,她們不算富裕,卻在每次舞會或出門拜訪前,花很長時間妝扮,為對方把頭髮燙卷,準備乾淨噴香的手帕和扇子,把跳舞的裙子修補整齊,鑲上漂亮的花邊。這些瑣碎的細節,讓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希望。
男友送我的第一份七夕節禮物,是一把漂亮的木梳子,他的理由是,看到我家只有一把塑料梳子,覺得我需要一把好梳子。後來情人節,他又送了我一個吹風機,希望我頭髮吹得又快又好,不傷頭髮。搬家也是男友大力促成的,他總覺得我之前租的房子太過老舊,又不夠安全。
他覺得這個女孩比自己還能吃苦,可是他不願意我吃苦。
我到這時候才明白,與其說自己活得不夠精緻,不如說我對自己並不夠溫柔體貼。
我剛來上海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在上海待多久,也許實習得不順利,待幾個月就會離開,於是買的生活用品都是最基礎最便宜的,我還記得刷牙杯只要三塊錢。生活的不確定帶來內心的不安定,於是一切都變得可以湊活,何談精緻生活,何談篤定從容。
《小婦人》裡的梅格和喬統共只有一副乾淨手套和一副髒手套,為了參加舞會不被嘲笑,她們一人戴一隻乾淨手套,把一隻髒手套緊緊握在手裡。《飄》裡的斯嘉麗,為了去見白瑞德,把家裡的綠色窗簾裁剪縫製成漂亮的禮服,卻被因長時間勞作而粗糙的雙手出賣了自己。
精緻不僅僅是一種心態,更需要安穩閒適的生活和強大的經濟基礎做支撐。
我希望在婚禮前的幾個月能夠像小說裡的那個女孩一樣,精心挑選自己的每一個嫁妝,安靜又快樂,撫摸被子的精緻緞面時,嘴角含笑,心裡充滿溫柔和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我希望在我漫長的將來,能夠越活越像自己喜歡的那種女孩子,因為足夠努力有好的經濟基礎,因為得到自己和家人愛人足夠的愛,所以越來越篤定從容。
我希望每個女孩,都能被自己溫柔地對待,都能花一個下午的時間,為自己認真挑選一把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