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旦熬成了齊天大剩,就正式宣告她將與所有人為敵。
三八婦女節的時候,附近其它公司幾乎都給半邊天面子,放了半天假,唯獨朱小麗的公司不僅不放假,反倒還要加班。
全體小姐姐一齊抗議。結了婚的說家裡老公煲了湯,等著回去過節。經理說,朱小麗一次婦女節都沒過,你們耽誤一次又能怎麼樣?沒有結婚的說,約了男朋友逛街吃飯。經理說,朱小麗都不著急拍拖,你們大把光陰,猴急什麼?
所有人都把怨恨的目光集聚到朱小麗這邊來,朱小麗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心裡反駁到,關我什麼事,我單身我樂意,礙著誰啊?
春節尾牙公司聚餐,大家都嚷著要吃火鍋,喝清酒,享受那種水深火熱的氣氛,唯獨朱小麗說,真要吃火鍋,那就吃鴛鴦鍋吧,我吃辣的長痘。
不是吧?有人湊到她臉上驚訝道,你都這個年紀了還長痘,逆生長啊?
某些激素得不到釋放,內分泌紊亂唄!立馬有美容達人公布答案,眾人哈哈大笑。
朱小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身邊的同事是這樣,親人更不用說了。
三十六歲生日這天,堂姐從上海打來電話。
生日快樂!
謝謝!
怎麼過?
朱小麗知道她問的是生日怎麼過,就沉默了,甚至有點不耐煩。年年都是這麼一問,年年都是同樣的回答:和閨蜜吃飯。這種感覺,就像一個蹩腳演員照著臺詞本念臺詞,完全無法入戲。
堂姐並不理會朱小麗的沉默,反而好奇地問:陪你吃飯的閨蜜,恐怕已經換了好幾撥了吧?
嗯。剛條件反射回答完,就後悔了,著了她的道。果不其然,電話那邊咯咯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流水的閨蜜鐵打的你,結了婚的女人,誰還有空陪一個老處女過生日?
朱小麗惱怒成羞:有屁就放,沒屁就麻煩把你的內括約肌給崩緊了。
呦,有這兇悍勁,你倒是趁天黑去大街上搶一個男人回來,把好事給辦了啊,也省的你媽我嬸她老人家每次見到我都像是唐僧念緊箍咒一樣喋喋不休,搞得老娘幾乎要提前進入更年期了。
誰叫你有事沒事就回老家,活該!朱小麗用鼻孔狠狠地哼了一聲,表示蔑視。不過堂姐說的「搶一個男人」,卻把她嚇了一跳。
沒辦法啊,老娘我兒子都上大學畢業了,而且最近還交了小女朋友,眼看著就要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老公又貼心,死活不讓我上班,人生已經走到了無心可操的地步,只好靠打打麻將,逛逛商場,做做SPA,回回娘家來勉強維持生活嘍。
……赤果果地炫耀,朱小麗為之氣結。她甚至都能想像到堂姐此刻正坐在沙發上,用頭和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講話一邊得意地搓腳丫子的畫面。
怎麼啦,聽到你侄子都談戀愛了,是不是心裡特酸,感覺自己要被這個時代給拋棄了?不要緊,我跟你說,現在的離婚率越來越高,而且離婚年齡線也越來越高,你這瓶三十六年陳釀老窖,在五十歲的離婚男士眼裡,還是有市場的,這一點你要自信。
呸,但願你不會成為這個數據的犧牲品。這話比較歹毒,而且朱小麗心虛,終究沒說得出口。
一個晚上輾轉反側,要不是堂姐提醒,朱小麗幾乎忘了自己已經是一個大學生的小姨了。青春還真是握不住的沙子,存不住的鈔票,譁啦啦地就沒了。空虛就像那天上峻冷的月光,無論你臉朝哪個方向,都能穿過窗簾通過牆壁的折射讓你感受到它的存在。
國慶節前夕,孟國雲發來微信。一張從上海飛往珠海的機票,後面跟著幾個抱抱和流口水的表情。朱小麗看得身體某處一陣溼潤。
孟國雲就是堂姐的老公,自己的姐夫。
其實朱小麗比堂姐更早認識孟國雲。朱小麗上初中的時候,孟國雲是她的班主任,教物理,年紀不大,但很嚴肅,令人起敬。朱小麗物理成績好,很得孟國雲賞識,不僅讓她做物理課代表,還參加奧林匹克競賽。在參加比賽的前一個月,孟國雲經常把朱小麗留在學校開小灶,堂姐每天來送飯,一來二往,就和孟國雲熟悉了。
朱小麗一直認定,堂姐就在那個時候把身子給了孟國雲。她清晰地記得,她在教室裡做完題去孟國雲房間敲門的時候,裡面有堂姐放蕩的笑聲,隨後就出來蓬頭亂髮面色不自然的倆人。
這都沒事,鬼才信。
後來每次孟國雲把她單獨留在教室做題的時候,她腦子裡就總是浮現出那一幕,心神無法專注,結果後來競賽也沒拿到名,孟國雲還為之批評她了好久。
高一,堂姐和孟國雲結婚。高中畢業,孟國雲下海到上海,堂姐自己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一直到去年,他們的孩子上了大學,孟國雲的事業也進入了穩步上升期,才把堂姐接到了上海,團聚了。
而在她們分居的十二年裡,朱小麗和孟國雲的接觸,比她堂姐還多。
孟國雲下海之後,在上海做業務員,銷售保健品。朱小麗大學畢業後在珠海一家連鎖超市做儲備幹部,一年後調到採購部,負責食品採購。
冥冥中自有天意,孟國雲拿著一疊材料找到朱小麗的時候,兩個人都驚呆了。
叫孟老師,還是姐夫?這個稱呼之前都沒改過來,現在更加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孟國雲,畢竟做了幾年業務,見過場面。原來是小麗啊,看來這次來珠海,算是遇到貴人了。言語中巴結的成分一聽便知。
朱小麗看著這個滿臉謙卑的中年男人,與之前班主任形象相比,可親了許多,一股他鄉遇故知的情緒瀰漫上來。
自然而然,在朱小麗的幫助下,孟國雲的業務在珠海順利拓展開來,沒過幾年,就攢足了啟動資金,自己開了代理公司。
不知為什麼,兩人都把這些細節對其他人作了隱瞞,包括朱小麗的堂姐。也許對於孟國雲來說,一個男人,又曾經是朱小麗的班主任,下海後靠曾經的學生現在的小姨子賺錢,有點吃軟飯的嫌疑。而對於朱小麗來說,能讓曾經的班主任現在的姐夫吃自己的軟飯,有一種成就感。
公司成立第二天,孟國雲特地從上海飛過來請朱小麗吃飯。兩瓶紅酒下去,孟國雲意氣風發地暢想公司未來前景,最後對著朱小麗唱,軍功章裡,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這歌詞有種讓朱小麗感覺自己是成功男人背後那個女人的感覺,徹底醉了,當天晚上倆人就逾越了倫理的界限。
從此孟國雲每次來珠海出差就和朱小麗約會。孟國雲對朱小麗百依百順,有時候朱小麗耍耍小脾氣,孟國雲各种放低姿態討好她,使她有一種做公主的感覺。一直到堂姐來上海,看的緊,孟國雲說得中斷一段時間,補償一下她堂姐,就中斷了。朱小麗雖然心裡很不甘心,但是一想孟國雲說的也有道理,這十二年來,終還是自己佔有他的時間多。
有時候她也想過未來,萬一自己和堂姐都擺上牌面,怎麼辦?太亂,想不透,不如乾脆不想,過一天是一天。這種徵服班主任的成就感,這種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關係,這種成功男人背後女人的幸福感,相互交雜,像鴉片一樣讓朱小麗沉迷。
不知道是孟總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是她的心越來越粗了,國慶節你不陪老婆,怎麼跑我這來了?接機的時候,朱小麗一邊挽著孟國雲的胳膊,一邊揶揄。
我這次,可是奉旨臨幸你來的。孟國雲哈哈一笑。
雖然是笑話,朱小麗聽了心裡不太舒服,感覺堂姐是皇后,自己是個宮女一般。
見朱小麗不說話,孟國雲補充道,你堂姐回老家了,我呢剛好珠海有個合同要籤,就來了,另外,你堂姐也有事託付我辦,是關於你的。
哦!她能有什麼好事是關於我的?
是好事,當然是好事。孟國雲笑得很輕浮。
一年多沒見面,乾柴烈火,一觸即燃。也來不及喝接風酒,倆人直接去了酒店,各種糾纏撕咬。三十六歲的朱小麗好像一頭饑渴極了的狼,恨不能把孟國雲整個吞了下去。
事後,朱小麗把頭放在孟國雲的胸膛上,說,好想你!
孟國雲不說話,點上一支煙,吸了幾口,又摁熄在菸灰缸裡,一翻身再次把朱小麗壓在了身下,一頓操作猛如虎,弄得朱小麗魂都散了架。
風滾雲翻,許久,才停了下來。孟國雲問,滿足了嗎?
嗯,你好猛!
哈,我老了,不行了,不怕告訴你,這次吃了藥的。不過,很快你會遇到行的了。
嗯?朱小麗昏昏欲睡,聽得不是很清楚。
你堂姐不是託付我辦事嗎,我給你在珠海找了個對象,比你還小几歲,約好明天相親。小夥子年輕帥氣,包你滿意。孟國雲一邊說一邊吐著煙圈,言語中透著些得意。
什麼?你再說一遍。朱小麗一下子清醒了。勸他相親的人多了,但是這話從孟國雲口裡說出來,就像一把匕首刺進她的心臟,血譁譁地流。
孟國雲聽出語氣有些不對,遲疑了一下,喃喃說,你都三十六了,該考慮考慮了。
啪!朱小麗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孟國雲的臉上,大叫道,孟國雲,當初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成就?現在船到岸了,就嫌我老了,過河拆橋了是嘛?
孟國雲被打蒙了,看著朱小麗面孔猙獰,忽然發現不認識眼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學生、小姨子了。
相親,哼,我要相親用得著你安排?我有房有車,難道真找不到男人?
那,那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要我的青春,你賠我的青春,你賠我!朱小麗一邊歇斯底裡喊,一邊瘋狂抓孟國雲。孟國雲也不分辨,也不還手,很快渾身上下就像被貓撓過一樣。
終於,朱小麗累了。
她停下來仔細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嚴厲而高不可攀的班主任,曾經對自己低眉順眼的姐夫,曾經意氣風發的公司老闆,現在赤裸裸蜷縮在床角,一身的血痕,也是爛人一個。
心裡終於平靜了下來,鬧也鬧了,還能怎樣?事情終究要有個結果。不過是一場交易,只不過我付出了所有的青春,他付出了一段虛情假意,到底他收穫了事業,而我,從一開始就註定最終什麼都得不到。有罪的是釋放欲望的我們,堂姐是無辜的。
朱小麗嘆了口氣,你走吧。
你,沒事吧?孟國雲還有些猶豫。
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朱小麗惡狠狠地說。
孟國雲連忙穿起衣服,飛一般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