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生活?有人說,生下來就得活著!佛說,人生是苦海,苦海無邊!要我說,人生就是思想的一場流浪,平流無險是生活,起伏的浪花便是幸福的瞬間,「」瘋」便是人生最高的思想暢遊境界。
小時候,一到周末放假,三五個小夥伴上房掏鳥、下河摸魚,一回到家,父母便訓斥道,瘋夠了吧。長大了上班也好打工也罷,抽空和朋友岀去玩上一天,或登高或豪飲或嗨歌,回來總會聽到「」又哪瘋去了」的詢問。做了件超乎常理的事,也必會聽到有人說,你瘋了嗎?!這「瘋」字,或褒或貶,反正就是一個現代版的「酷」,瘋過一兩回,一年便穩重了。
不止人類如此,動物世界也有「瘋」的一面。過去,生產隊的耕牛,看似老實巴交,多數時候,都如魯迅筆下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儒子牛」的形象。可是,就這儒子牛,每年夏天必得跑一次「瘋子」,據說是被馬蜂給蜇了。那牛跑瘋子,六七十年代的北方農村人都領略過。正趟著地(莊稼長到一定高度,用犁在兩壠中間開溝)的牛,會突然間掙斷犁繩,又跳又踢又用角剜地,一跑就是幾塊地過去,踏剜不少莊稼,人力根本不能抵擋拽住,有經驗的農民只是站在那,眼睜睜看著,如果去抓去攔,只是白白踏壞更多莊稼。只有它瘋夠了,才會停下來,從此消停一年。我想,這肯定是牛「儒子」久了,太平靜太壓抑,必須得暴髮式地瘋一次,暢快淋漓地幸福一回。還有那山羊,一年中必得和同伴角鬥一次,那陣勢才叫一個瘋。雙方後退幾步,加速向前衝,前蹄騰空,四角對撞,咣咣咣咣,幾個回合下來,羊角斷了的有,根部冒血的有,頂完了架,舒服了,平靜了!或許是幹了一仗,有了悲壯和勝利的幸福感,才會有一年的平靜。
人,本身是動物的高級版本。一年瘋一兩次,是為了三百六十四天不瘋。當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瘋上幾次,一次瘋上個把小時,也就夠了。否則,真瘋了,也就成了親人朋友的負擔。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次也沒瘋,兩年七百三十天,一次也沒瘋,第三年,你肯定是真瘋了。
人這一輩子,不管你是平常百姓,還是當了多大的官,不管你是一貧如洗,還是家財萬貫,不管你是一帆風順,還是一路坎坷。幸福這倆字,基本都是屬於別人的。
你住草房的時候,覺得住瓦房的人幸福;你住樓房的時候,羨慕住別墅的人幸福;你開三輪的時候,看著開四輪的人幸福;你吃雞鴨魚肉的時候,覺得吃山珍海味的人幸福;你土裡刨食的時候,眼饞上班掙工資的幸福;你有閨女的時候,羨慕有兒子的幸福;你有兒子的時候,妒忌兒女雙全的幸福;你疲於養家餬口的時候,看著退休拿錢的幸福;你帶孫子孫女的時候,看著人家天南海北轉的幸福。反正,幸福總是別人的。
幸福總在別人那裡。於是乎,心中便有了壓力,有了壓抑,有了動力,有了羨慕,有了妒忌,有了拚搏,有了怨氣,有了遺憾,有了滿足,有了自卑,有了自滿,等等。凡此種種,都積於思想深處,越積越多,滿則溢。這溢,其實就是發洩。這發洩,便是人必須「瘋」一回的根源。
人生,從岀生到歸於塵土,己經被禁錮到世俗紅塵這個圈子裡面。從封建社會起,娶妻生子,延續香火,男耕女織,耕讀相併,柴火油鹽醬醋茶,糟糠夫妻,兒女繞漆膝,望子成龍,頂門立戶,循環往復。三十而立,進士及第,出將拜相,如此而已。一個範進中舉,便是人生得瘋一回的精品典故。範進六十歲中舉,壓抑了幾十年的出人頭地夢想終於成真,嶽父胡屠戶的鄙視,案板的豬油,鄰裡的嘲諷,一下子被中舉的大喜衝破。喜極而泣、樂極生悲,瘋是唯一發洩的途徑。還好,胡屠戶沾滿豬油的一巴掌,打醒了夢中的範進,還了他一生的平靜。
到了現代社會,農村戶口,城鎮戶口,跳出農門,進城吃商品糧。之後,又來了個大逆轉,回鄉置房,野菜粗糧。名牌大學,岀國留洋。過去養五六個孩子輕鬆自如,現在一個夠嗆養,兩個養不起。上學功不起,補課交不起,孩子管不起,網絡惹不起,工作看不起,姑娘嫁不起,兒子娶不起,爺姥當不起,孫輩帶不起,銀子掙不起,消費跟不起,有病看不起,墓地買不起,凡此種種,都是讓人瘋一回的充分理由。
瘋一回吧。男人瘋,女人也得瘋。青年瘋,中年也得瘋。年輕瘋,老了也要瘋。男人登上高山吼上半天,抱著酒瓶痛飲狂醉一回。女人商場狂買一回,姐幾個粗話髒話大罵一回。職場年輕人歌廳酒吧狂嗨一回,爺爺姥姥天涯海角暢遊一回。吼完了,嗨完了,買完了,罵完了,遊完了,酒醒了,痛快了。心情爽了,幹勁足了,天也藍了,水也綠了,繼續過日子吧。
記住,平常日子就像一套常服,一雙便鞋,一杯白開水,一盤炒白菜,一鍋水煮肉片,一個白饅頭,一碗雞蛋面。慢慢嚼,米飯也能嚼出甜味。誰家過年不吃頓餃子呢,人生一年一年,日子一天一天,掙錢一分一分,花錢細水長流。可以一年瘋兩天,絕不可一口吃成個胖子。不義之財不可取,一夜暴富不可能。瘋是為了不瘋,瘋要有計劃有節制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