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今天小編將哲學月徵文比賽獲獎作品拿來與大家分享,並以此慶祝第十三個世界哲學日
【一等獎獲獎者介紹】邱浩鈞,12級哲學專業,來自浙江杭州。一個小時可能寫500字,或1/3首詩。他覺得章魚小丸子是價味比最高的食物,至少裡面是章魚而不是包心菜。
當夢境照入現實
作者:12級哲學專業邱浩鈞
兩年前我並非以一個優等生的身份考入中大,在高中我是一個極其平凡的人,成績中下,毫無特長。在高三一年,隨著我的成績每況愈下,穩居全班倒數甚至最後一名,老師和家長對我的信心愈發淡薄。而我從這片無盡的苦楚和孤獨中,體會了努力湮滅成灰燼後的掙扎以及被邊緣化成為局外人的辛酸。於是我只能繼續學習,並非出於什麼「堅持不懈」「勇往直前」的高尚理由,而只是心灰意冷地機械完成作業而已。同時,我開始寫一些文章,很多人說我思想深刻以後必定是「哲學家」,其實我只是在文字中追問著,一個平凡如我的競爭失敗者還有可能幸福麼?而那些成功者又要疲於奔命到什麼時候呢?我期盼有一天,強者能坐下傾聽弱者的失落,期盼如果世間有更多的理解······
我那些機械的學習不經意的給予了我紮實的基礎,在高三最後兩個月我終於異軍突起最後高考理想發揮來到了中山大學,而對於這個結果,我在欣喜之中也感到默默的諷刺——弱者最終徵服了的強者,除了身份的變化什麼都沒有改變,誰都不曾傾聽。出於這種境況,茫茫然的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哲學系,不求知識,不求智慧,只求人與人的一片理解。於是我就以這種目的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
哲學系的課程給了我心靈極大的慰藉,雖然我沒有找到那個縈繞心頭的答案,但是珠海「隱湖聽風雨、歲月畫蒹葭」的平靜安逸生活使它變得不再重要。可是競爭的時代誰有資格駐足風景呢?當我忽然發現曾經的、現在的同學正在各種比賽、社團有所作為的時候;當我嶺南學院的摯友漸漸忙於各種活動交流漸淡的時候;當我發現大一的收穫空空如也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又把自己從主流中驅逐了出來,我意識到人生的長跑一直在展開,只有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衝在隊伍前面,才能稍稍駐足聽聽耳邊的風聲,才能有資本去扶起那些跌倒的人。我能站在中大,難道不是因為我用自己的雙手擊敗了攔路的對手麼——我要變強。於是我努力地讓我的大二充滿挑戰,我一方面就任了一個社團的副社,另一方面拼命地組隊參與比賽——不是我陽光向上,只是,我,慌不擇路——我怕就像當年一樣被甩在後面,我不想再去經歷過往的黯淡,我要變強,理解是強者的權力,善良仍然是力量的象徵。可是,作為哲學專業的我缺失各種專業技能,面對各種商業金融和平面設計比賽只能望洋興嘆,而這些競賽又是如此的光輝耀眼,冠以「寶潔」「畢馬威」「商業精英技能」的名號,它們是順應時代的產物,強者的舞臺,未來職業的保障。於是我只能遠遠地看幾眼,然後繼續做一些社會實踐類的,公益策劃類的活動。終於,我在這方面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果,在稍微增強了自信之後,大二已經過去一半了。但是,我仍然害怕,害怕追不上大部隊,害怕一無所成,我放棄了很多珍視東西,卻仍然深感無力。於是我寫了首詩:
月是我的信仰
當我駐足十字路間
烏鴉投下一瞥
眼前,一萬條街道的流光溢彩;身後,一萬個追逐者的亡命驅趕
當所有的霓虹燃起,絢爛到撕碎月光
你會看到
一個慌不擇路的浪子——傾其一生
追尋沒有光明的地方。
在大二,隨著哲學學習的升入,我也遇上了更多的思想家,我也明白歷史是隨著痛苦而波折,當蘇格拉底飲下鴆酒,當奧古斯丁跪於上帝,當叔本華面對空空的講堂,當海德格爾凝視荒蕪的歐洲大陸,是誰踐踏他們的希望?當孔夫子靜默於故國城外的風沙,當嵇康淡淡地奏出最後一曲廣陵,當王國維凝重地走下荷塘,是誰蹂躪他們的信仰?沒錯,他們並非號令江山的帝王,並非行使神跡的基督,他們甚至不能說服大眾,或許顛沛流離,或許慘如家犬,對,他們都是弱者,同我一樣的弱者。可是為什麼他們依然步履向前,為什麼他們的眼淚都如此堅毅,為什麼他們耀眼的殘像在我的眼中揮之不去?——這明明是弱者不配的,強者與英雄才享有的力量啊。我茫然若失地追尋,直到我偶然翻開了塵封的日記,原來我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並非幼稚,只是在意的不是現實」。不是現實,而是夢,那些瑣碎卑微的日常堆積起來的回憶,夾雜了一生中所有的笑顏和淚水,構成了所有的自我。那些哲人們,一生最珍視的,或許不是我所希冀的力量,而是那縷縷回憶呀,當他們安眠之前閉上雙眼,最痛心的,就是以後連所愛之人的微笑都不能去思念了吧。強者從來不是現實的寵兒,而是夢的守護者,因為信仰,所以珍視,因為珍視,所以踐行——所以,把夢境照入現實。用心聽,或許是一個明智的雅典,或許是三民大同的民國,或許是周禮的衰哀,或許是愛人的病痛,或許是孩子的未來,甚至是一張火山口的相片、一首暗戀的三行詩,每一個夢境都是如此幼稚而清脆,迴蕩著天真而堅定的目光,而宏大的歷史就在這無數小小的夢中驚濤駭浪。從來,都不是強者沒有伸出雙手,只是我背叛了自己夢的徵程。於是,我又寫了一首詩:
後來我才知道
你是一個登山者,傾盡畢生,從下面——移到上面
從紅葉看到冰霜
而我是一朵白雲,傾盡畢生,從左邊——移到右邊
參透了一顆樹的生生死死
我們從塵土中來,到塵土中去,
當你我的歷史成為曾經
在無花樹下,我帶走一片回憶;
在官邸桌上,你也帶走一片回憶。
那是笛聲揉碎梨花的低吟
那是山巔手撫滄海的一笑。
想要快樂,只要照著別人的樣子做就可以了;那麼幸福呢?從小我們就在龜兔賽跑的宿命中往復繞圈,看到別人邁開雙腿我們也會不由自主的跟上,只要超過別人就會得到滿足,多麼簡單的事情。可我們既不去想為什麼身前身後總是茫茫人海總之追不完,也不去問憑什麼自己有資格來參加這比賽。就算你曾經威震一方,來到中大,縱然疲於奔命,總有你追不上的魅影。或許你是敏捷的兔子,可是越是有力量的人就越是要接受自己的平凡,正如越是智慧的人越是痛感自身的無知——這便是封閉的橢圓跑道的宿命,也是人的極限所在。但是,人生跑道的大圈可不只是400米的操場,而是整個地球,當你一路奔波跑過沕水,路過隱湖,穿過小禮堂,望見北門牌坊的時候,稍稍放慢一點,去聽清晨的鳥鳴,看夕陽纏繞榕樹的落影,刻下你思慕之人的笑容吧,雖然我們只是路人,這些深深淺淺的體驗終將會化作夢境的材料,融入我們的人生。而只有在那個深處的夢境中,我們才能撕開封閉的跑道,迎接靈魂的月光;而只有當我們把夢境照入現實,才能開始正真的人生。這就是中大之教誨,哲學系的啟迪。於是,我寫下最後一首詩:
大三,當我站在錫昌堂的天台
珠江的風繞過圖書館拂來
眼前,是小蠻腰的刺眼炫目;身後,是廣州城的斑斕璀璨
萬家燈火
而我,只有一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