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從寒假伊始,走到暑假的終焉,漫長的八個月,短得卻像一天裡從朝九到晚五。
上半年的日子裡,朝九,起床。挪到電腦前,頂著暈乎乎的腦袋聽著老師念叨著看不懂的公式,聽著聽著,腦瓜子也就開始小雞啄米,字跡也變成塗鴉。
晚五,放學。草草收拾一下東西,反正明天還得繼續,便放飛似得逃離電腦前。沒有晚課的,戴上口罩,兜裡揣兩塊巧克力到小區外面走一圈心情也舒暢的很。還有晚課的,隨便找點零食,翻點閒書,追追劇,尋思著一會老師zoom會不會要求開視頻。
一天下來,好像也沒有多累,好像也沒有學懂多少東西,卻總覺得自己女媧再世,剛補完了這天,需要好好犒勞自己這一天的壯舉。
暑假,一段嶄新的生活。但我沒有想到兩份實習可以以線上線下這種巧妙的方式同期進行。專業一點,同學們管這叫雙線程。
朝九,線上籤到,線下晨會。
晚五,線上籤到,線下再過半個小時下班。
地鐵上,下班高峰。站著的人摩肩接踵。在大站上的,坐在座位上,有的低垂著頭昏昏欲睡,有的目光呆滯地刷著消消樂。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發現,朝九晚五生活的代名詞是疲憊。
七點一刻的九號線上,即使偏僻得遠在佘山,也也經歷著早高峰的擁擠。
人們往往願意面朝著初升的太陽,頂著早起的疲憊,再等個幾分鐘,等一輛始發站的列車呼嘯進站,然後蜂擁而上。
一個衣著青藍色短袖襯衣的青年人,估摸三十出頭,微胖的身材,易出汗的體質,衣服背後汗水已經把衣服浸成了深藍。在三十多度的早晨,在等待閘門開啟的人潮中躍躍欲試,空調列車裡能有個座位上坐上十幾站,趁上班前再眯一會,大概是這朝九晚五的一天最好的開始。
人潮湧動著,後面人推搡著,正要跨進列車,一個趔趄,正待他緩住身形,座位上已經擠滿了人。他本想抖一抖衣角,好讓車廂裡的冷氣貼近皮膚,但一摸到皮帶,便只好抖了抖被汗水浸溼的領口。而後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深吸一口氣,找了個人少點的角落從兜裡摸出手機看了起來。
一天的疲憊,從早高峰開始。
七八個小時的工作,疲憊,參雜著充實。
而疲憊的結束,好像是晚高峰。
在上海,晚高峰的地鐵是很可怕的,連綿不斷的梅雨季節也是很可怕的。要我說,梅雨時節遇上晚高峰,才是最為要命的。
列車裡瀰漫著潮溼的味道,剛進列車裡的人的傘上、髮絲上都掛著雨珠,最常見的還是被雨水打溼的深色褲腳,溼漉漉的鞋在列車潔白的地面上踩出烏黑的水漬。五點多下了班的人們,最怕的,也就是梅雨季節的晚高峰。
這樣就營生出了另一些人,他們寧可在公司多呆一會,看著窗外烏黑的雲完全被夜色籠罩,光怪陸離的燈逐漸照亮這個城市。高架上慢慢行進的車流變成疾馳的車輛濺起水花,車尾燈的紅光從水花中折射開來,他們才走出公司,打開一柄深黑的大傘,走進雨幕中,走向地鐵站。
七點半,隔班的九號線,位置上剛坐滿,稀稀落落地站在一些上班族,掛著無線耳機,低頭玩著手機,手上挎著滴水的雨傘。坐著的、站著的大多隔幾分鐘就會換個姿勢,然後繼續低頭玩手機,偶爾抬起頭看看窗外到了哪一站,直到到了目的地,又匆匆出站扎入了雨霧中。
梅雨季節,總是莫名的喪,莫名的疲憊,好像乘著地鐵到了單位,就用盡了一天的力氣,盼著午飯、盼著下班、盼著被窩。
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說的大概就是這種頹廢的天氣和心情。
每個朝九晚五,有兩個東西是未知的,一個是這一天你會遇到的挑戰和機遇,另一個是傍晚時分的彩雲流霞。
地鐵裡呼嘯的風聲,窗外突然明朗起來,金色一下湧進了列車,充斥著溫暖。站著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遠處的天空,怔怔地凝視著遙遠的天際。半落下的夕陽的餘光裡,透過雲的裂縫中溫柔地灑在每一個拖著疲憊卻滿心期待的人身上。
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地鐵駛出地面的那一瞬間,偶遇同一個日落和每天不重樣的晚霞。是這樣的光景,讓每段歸途成為了雋永的詩歌。
詩歌裡的夕陽和晚霞,自古都是很具有悲劇色彩的意向,可是我覺得它比朝陽更有希望。
其實很少會有人每天起得大早去見證太陽初升,但我們每天都會看到日落。一件事、一段人生,其實最光彩璀璨的並不是開始的那片刻,而是在一個結尾,一個用一個偉大的落幕,讓世界為之感慨的結尾。給世界染上橘紅的色彩的夕陽是如此,人間的巨星隕落也是如此。
那些自然界的光芒、人類智慧結晶的光芒,都是一個個起承轉合。在夕陽之後,夜色四合,雲開星出,蔚藍的天空被黑暗籠罩,點亮了一閃一閃的星星。
燦爛的長夜過後,黎明劃亮了新的白晝。終究也還是分不清初升和日落,到底誰是誰的倒放。
那麼隕落的巨星,他們又會影響多少後起之秀呢?
用一束光點亮了一朵雲,為它披上金色,這大概是最好的傳承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