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至右,分別是肉、舟、月的字形。
吾雲
這周剛一開始,大家就被「超級月亮」刷了屏。別管這次的「超級月亮」是68年才能見一面還是一年能看八次,我們的確在周一的晚上心滿意足地看到了圓滿而明亮的大月亮。人類好像對月亮都有一種執著和痴迷,而最深刻又最低調的表達方式,就是讓月亮駐紮在語言文字的根基之中。在漢字中,有不少以「月」為偏旁部首的例子,比如:明、朔、朗、期、服、朕、朋、臉、胃、腿、肽、胺……等等,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以「月」為偏旁部首的字很多,但不是每一個都和月亮有關。除了「明」「朔」「朗」「期」是實打實地和月亮沾邊的,剩下幾個都和月沒關係。「服」的「月」其實是「舟」,「臉」的「月」其實是「肉」,「朋」其實是鳳的古字。原來我們每天在用的字,有不少是「錯別字」,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就得說到漢字的演變了。漢字在早期階段,既像文字,又像圖畫。《說文解字》說:「月,闕也。」「闕」就是「缺」,古老的月字是一個象形字,樣子近似一個半圓,「象不滿之形」,中間還有一道豎槓;「肉」字也是象形字,看起來像一片扁平的橢圓形的肉排,上面畫了兩條斜槓;「舟」字同樣是象形字,長得和今天還存在的扁舟有幾分相似,字兩側的豎線像船幫,中間的三條橫線分隔了船頭、船艙和船尾。「朋」字呢,則像鳥的翅膀。
如果漢字一直停留在象形程度很高的年代,那麼「月」「肉」「舟」三個字大可以相安無事地和平共處。但是,隨著漢字的演變,文字發生隸化,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彎彎曲曲的筆畫開始變直,漢字也變得方方正正。「月」「肉」「舟」也各自發生了相應演變。單獨書寫時沒有問題,可是作為偏旁部首和其他成分組成漢字的時候,由於漢字書寫空間有限,「肉」字中狀如「仌」的部分就被拉平,看起來和「月」很相似,難免產生了混淆,「舟」「朋」字也是同理。
一個字中的「月」到底是「真月亮」還是「假月亮」,大多數時候可以從意義上判斷。比如和人體有關的字,像從上到下的臉、胳膊、胸、肚、腿、腳等部位,從外到內的膚、肺、肝、脾、胃、腎、腸等臟器,這裡的月都曾經是「肉」。而那些新造或重新利用的化學術語用字,比如胺、肟、肼、肽、胩、胂、胍、脲、腈、膦,也都擺明了和月亮無關。一個有爭議的字是「有」,《說文解字》認為「日月有食」,所以「有」和月有關;而現代人認為「有」字是一個會意字,像手裡拿著一塊肉,所以「有」應該和肉有關。手裡有肉,就算真正擁有,這個解釋,倒是更符合現代吃貨的觀念。
話題回到真正和「月」相關的那些字。相比彎月,人們對滿月更加關注,於是滿月有一個專門的名字,叫做「望」。滿月的時候,月球、地球、太陽三者按順序在同一條直線上,《釋名》解釋說,「日在東,月在西」,日月之間隔了一個地球遙遙相望,所以叫做「望」。除了「望」,還有「晦」「朔」「弦」,月中分謂之弦,有上弦和下弦之分;每月最後一日叫做「晦」,每月月初那天的月亮則叫「朔」。
月有陰晴圓缺,周而復始,用月亮周期性的盈虧變化測量時間的短長,是古人們通用的做法。漢語中,歷一個月的時間基本和月亮變化的周期相吻合,表示天體的「月」和表示時間長短的「月」是一樣的。漢語中有「期」字,現在最常見的含義是表示「一段時間或規定的時間」,比如「日期」「學期」「期限」「定期」,這也和月亮的測量功能分不開。
印歐語中也是如此,英語中是moon,德語中是Mond,荷蘭語中是maan……我們發現,印歐語言中的不少「月亮」都長得有點像,這是因為這些「月亮」都可以追溯到原始印歐語中的 *me(n)ses-,如果再往前推,可能和*me-這個表示「測量」的詞根有關(今天英語中用measure表示測量)說到「月亮」和「月份」,英語中這兩個詞分別是moon和month,德語中分別是Mond和Monat,希臘語中分別是mene和men,都不難看出兩者的同源關係。
除了剛才提到的那些和「月」有關的字和詞,中西神話和文學作品裡月亮的別名可有太多。漢語中,有從月亮的形狀上說的,例如「銀盤」「冰輪」「圓鏡」「瓊鉤」「玉弓」;有時與陰陽對立有關,日叫「太陽」,月便叫「太陰」,日叫「日魂」,月便叫「月魄」。還有的說法從與月亮相關的神話傳說中來的,例如「蟾宮」「望舒」「玉兔」「廣寒」「嬋娟」,這裡有《山海經·大荒西經》裡記載的「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有《楚辭》中御月的望舒,更有我們熟悉的「嫦娥奔月」「玉兔搗藥」的故事。在希臘神話裡,人們則用三位女神來代表不同的月亮狀態:菲碧(Phoebe)代表新月、塞勒涅(Selene)代表滿月、阿爾忒彌斯(Artemis)代表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據說放眼整個太陽系,地球是唯一一個可以賞月的行星。難怪我們樂於賞月,並在語言文字中造出了不同的月亮變體。只是在語言文字裡「賞月」時,別忘了挑揀出暗藏其中的「假月亮」。
(原標題:真月亮和假月亮)
本文來源:北京晚報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