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Anne
「那麼去吧,我的小書
向一切終將接受並歡迎你的人
展示你深鎖於心的東西;
……
呵,讓年輕的姑娘們認識她,
珍視身後的世界,
從而冰雪聰明
……」
——《小婦人》原著序
改編自約翰·班揚
(英國散文作家、清教徒牧師,代表作《天路歷程》)
最新版的《小婦人》電影,最終僅僅獲得了第92屆奧斯卡的最佳服裝獎。
這很正常。畢竟,在《愛爾蘭人》和《1917》都莫名輸給了《寄生蟲》的當下,《小婦人》能拿個最佳服裝獎,已經算評委會很給電影面子了。
誰讓男女主角,是他們倆呢:
西爾莎·羅南氣質清新,最適合演歐洲文藝片裡鬼馬也抓馬的文藝少女。新版《小婦人》為她帶來了第四個奧斯卡表演類提名,和第三個影后提名,而羅南甚至還未滿26歲。這讓她成為了史上第二年輕的獲得四次奧斯卡提名的女演員——第一年輕的詹妮弗·勞倫斯,同樣在不滿26歲時獲此殊榮。但大表姐沾了生日比羅南晚四個月的光。
漂亮男孩那麼多,查拉梅這杯「甜茶」,令迷妹「茶思飯不想」。
沒錯,喝「茶」,也是會醉的。
原著對男主勞裡的描寫,是「捲曲的黑頭髮,黑色的大眼睛,好看的鼻子,牙齒潔白,手腳不大,顯得溫文爾雅,不乏風趣」,查拉梅基本是完美符合了。
對比之下,無論是1994版,還是2019版,在選擇所謂「第一女主」喬的問題上,都太耽美主義了。小說裡,喬「皮膚黝黑,見了使人想到一匹小公馬,四肢修長,長發濃密,嘴巴剛毅,鼻子俊俏,灰色的眼睛異常敏銳」,顯然,按照這樣的描寫,薇諾娜·賴德(1994版的喬)和西爾莎·羅南的形貌,一個都不對路子。二人皆為精靈系的美女,優雅纖細,玲瓏剔透,實在跟「使人想到一匹小公馬」無相通之處。
薇諾娜在《驚情四百年》裡的扮相。驚心動魄的美,蓋不住轉世愛戀的悲。戲外,她和約翰尼·德普的陳年舊事,也透著淡淡的惆悵。
1994版的勞裡由克裡斯蒂安·貝爾飾演。講真,他和薇諾娜都更貼近小編的私人審美,但貝爾往那一站,就是蝙蝠俠的總裁精英範……呃,出演勞裡這種好好少爺的活兒,還是交給甜茶吧。
《小婦人》原著作者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出生於19世紀30年代,經歷過南北戰爭。她的父親布郎遜·奧爾科特是麻薩諸塞州康科德一位自學成才的哲學家、學校改革家和烏託邦主義者,一生沉迷於對理想的追求,以至無力擔負家庭生活。維持生計的擔子先是落到他的妻子身上,後又落到他那富有進取精神的二女兒路易莎·梅的身上。
在父親演講、寫作,跟聲名顯赫的愛默生、霍桑、梭羅等朋友一起交談時,路易莎就到學校教書,當女裁縫、護士,做洗熨活。19歲時,她甚至出去做過傭人。雖然收入微薄,卻也解決了家裡的燃眉之急。她的創作更使家庭經濟有了好的轉機。在文章裡,她寫道:「我要以自己的頭腦作武器,在這艱難的塵世中闖出一條路來。」
路易莎10歲開始熱心於業餘戲劇演出,15歲時寫出第一部情節劇,21歲開始發表詩歌及小品。她根據孩提時記憶寫成的《小婦人》,讓名譽和成功不期而至。爾後,她筆耕不輟,並投身於婦女選舉權運動和禁酒運動。
O.K.,相信看了小編以上簡介,大家已然心領神會:為什麼喬理所應當是最被涉及《小婦人》的創作者們「寵愛」的對象?因為她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化身。
為什麼翻拍版本又雙叒叕問世了?因為女作家的女性主義,輔以女導演的時代新語,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非常政治正確,話題、票房的基本盤是有保障的。
今次,在講故事的手法上,導演格蕾塔·葛韋格打破了平鋪直敘的傳統,採用現實與回憶雙線交織,讓原本不著痕跡的歲月流逝,驟增波瀾起伏,細節藏在臺詞裡,掩映人物的內心。葛韋格對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的人生態度進行了大膽的解讀,對小說溫情脈脈、暖如春水的陳述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編,似乎是準備在遵循人物性格邏輯、歷史背景影響的同時,曝光更多現實的嶙峋。
影片開始,離家的喬在紐約一邊當著家教,一邊兼職寫小說。為了掙錢,她磨平了脾氣,乖乖聽著出版商總結的暢銷套路:戰後讀者只愛大團圓,女主角要麼嫁人要麼死。
大姐梅格,早為人妻、為人母。奈何,丈夫只是清貧的教書匠,家中經濟拮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吶。(赫敏怎麼能演梅格呢?哎)
三妹貝思身染重病,獨留家中,忍耐寂寞。
四姐妹中最小的艾米,出路好像只有一條:嫁入豪門。(艾米這個選角也是……一言難盡。原著裡,她可是「家庭之花」,極富風情韻致的)
某日,貝思病重的消息傳來,喬匆匆踏上歸鄉的火車。在沉睡中,她重溫了年少時的夢,捲入了不憂愁的歲月。
那時候,一家人雖不富裕,但每天都高高興興。父母慈愛開明,為人清正;姑娘們個個美麗、優點突出。梅格嫻雅,想當演員;喬颯爽,立志成作家;貝思文靜,熱愛彈鋼琴;艾米要強,最喜歡畫畫。四姐妹還成立了家庭戲劇社,唱念做打,無不盡歡。
姐妹們覺得,美國東部女演員加一塊,都沒梅格偉大。
姐妹們覺得,喬寫的戲,絕對可以震驚四座。
還在上學的艾米,既敢於反駁支持黑奴制的同學;也放得下身段,用畫畫換社交的籌碼。
貝思宛若天使,總是悶聲做善事。
但是,女孩終將長大。到了待嫁之齡,四姐妹發現,女人,難以依靠自身存活。
梅麗爾·斯特裡普扮演的馬奇姑媽驗證了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獨立?先把錢的問題搞定。
在博客節目《小金人》(Little Gold Men)中,葛韋格提到,當她第一次與斯特裡普就飾演「戰斧」馬奇姑媽一角聊天時,斯特裡普希望這部電影能強調內戰時期——《小婦人》的故事所發生的年代——婚姻的重要性。
「艾米和勞裡之間有一段對話,她對他說,這是我作為一個女人的處境,這就是為什麼婚姻對我來說是一個問題,作為一個女人,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葛韋格說,「這句話出自於我和梅麗爾的一次談話。梅麗爾說,你要讓觀眾明白的是不僅僅是女性不能投票,雖然她們的確不能。不僅僅是因為她們沒有工作,雖然她們的確沒有工作。而是她們什麼都沒有。如果你結婚了,你就不能擁有任何東西,你擁有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你丈夫的,包括你的孩子。你可以離開一段糟糕的婚姻,但結果你會一無所有,甚至連你的孩子都不是你的。這就是結婚的風險,如果你別無選擇的話,事情就會是這樣。然後我基本上逐字逐句地把這些話轉達給了弗洛倫斯(註:即飾演艾米的演員)」。
艾米變成了社會學家,喬則乾脆變成了哲學家。
她拒絕了勞裡的愛。後者願意讓她稱為「泰迪」,但既然求愛失敗,便也平復心情,轉頭戀上了成熟的艾米。電影裡,勞裡對喬說,艾米會叫我「大人(my lord)」——你總不能老把自己老公當一條可愛、真誠的捲毛狗吧?這仿佛是一種解釋,暗指喬和勞裡畢竟無法成為眷屬。可惜,愛和婚姻的複雜命題,喬和勞裡走不到一起的真正原因,奧爾科特和葛韋格都沒給出更精準的回答。答案在艾米莉·勃朗特筆下的凱薩琳那裡:「不管我們的靈魂是用什麼做成的,他和我是同一個料子。」喬和勞裡「不是同一個料子」,所以好戲不長。
毋庸置疑,這一版電影的人物,表現出更強的「現代性」。有趣的是,葛韋格是導演諾亞·鮑姆巴赫的情人,而鮑姆巴赫的《婚姻故事》,比之葛韋格的《小婦人》,那是不知道要衰到哪裡去了。葛韋格固然讓喬喊出「女人有野心,但也孤獨」,至少還賜給女主一個模稜兩可的結局;鮑姆巴赫鍘刀落下,則宣判了即使是斯嘉麗·詹森那般的尤物,即使人們業已跨入摩登世紀,女方依舊「感到自己很小」,結婚依舊「不是溫馨的請客吃飯」,因此,不得不散夥時,場面十分難堪,足以勸退觀眾輕易締結白首之約的衝動。
就這個層面展開深入討論,「現代性」的改編是否「非如此不可」?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給了我們一個新教倫理和樸素道德的童話,拿來給美國小女孩看正好。有人認為,「原著裡那些輕快的風和舞蹈,甜蜜的吻和麵包,堅貞的愛和信仰」,太烏託邦了,格蕾塔葛韋格的冷色調不錯。但溫柔純真的烏託邦幫助大腦分泌多巴胺,正是當年《小婦人》一問世即大獲成功,隨後風靡至今的原因。真要「冷酷到底」,要平衡要自強要權力,要尖銳要深刻要反思,不妨在《小婦人》之外,另擇更狠更毒辣更刺激的文本罷。
讓《小婦人》的,回歸《小婦人》,稍許簡單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