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黃柏堅 數據支持/唐澤強
頭圖來源/攝圖網
難熬的2020,萬達、天虹、招商蛇口、星河、龍湖等圈內大佬卻不約而同選擇扎向蘇州。
地產熙熙攘攘,零售圈也沒閒著。山姆與Costco,兩大明星倉儲付費會員制巨頭,爭相入蘇。趕在它們前頭,咖啡老大哥星巴克,砸下了入華21年來最大手筆投資——9億元建亞太首個咖啡烘焙工廠。
巨擘商賈,蜂擁而入,蘇州重回五年前的熱鬧之景。可喧囂之餘,暗藏著一股撤退潮,盒馬、小象生鮮揮手而去,沒有回頭。同樣黯然的是,曾經高光過的誠品生活館、新光天地。
一熱一冷,兩廂對照,蘇州商業依舊是個謎,底色是上海「後花園」。
承接魔都工業溢出30年後,這座古城在今年上半年工業產值突破1.55萬億正式趕超上海,登頂全國第一大工業城市。相對應的,去年蘇州GDP排位則穩在了老六之位。
不是省會城市,不是一線城市,不是國家中心城市、沒有機場,上述2個標籤於蘇州的意義重大。可如此高光的它,卻在掠過工業時代「小上海」榮光後,陷入了「上海睡城」之商業尷尬。
去年,有著商業繁榮標尺的「首店」,蘇州為53家,同期上海是986家。前者好似個三歲嬰孩,仰望著巨人姚明般的上海。
數據來源/公開報導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顯然,上海的商業紅利沒能像工業紅利一樣,「溢」至蘇州。在知乎上,「蘇州,成也上海,敗也上海」的情緒,從未停止。
01
蘇州,因上海而崛起
蘇州對上海的愛恨,始於兩百年前。
彼時,蘇州因京杭運河而成萬商雲集的天堂,上海僅是其轉運港,別稱「小蘇州」。上海人以能說一口流利的蘇州話為榮。
來源/攝圖網
清末戰火「燒城」,京杭運河阻塞失修,內河航運衰敗,蘇州失勢。
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上海正式開埠。藉由天然入海口的地理優勢,中外貿易中心逐漸從廣州移到上海,蘇州順道沾光。
改革開放至20世紀90年代,地方國企謀轉型,蘇州工業園破土動工,由中國和新加坡合作共建。
這片行政區劃面積278平方公裡新生地,落在姑蘇老城和崑山之間,承接了上海外溢的工業資源,韓國、中國臺灣、中國香港和新加坡多個外企工廠聚於此。
主城區工業園起步同期,蘇州下轄四大縣級市同步發力工業。張家港、常熟、太倉先後成立經濟技術開發區,而創辦於1985年的崑山經濟技術開發區則「升級」為國家級開發區。
蘇州工業園區/百度地圖截圖
工業立城,蘇州終成GDP巨人。2002年,以2080億元坐上全國GDP第五把交椅,僅次上北廣深之,甩南京(1295億元)幾條街。老五位置,一坐8年。直到2011年被天津趕超,2014年被重慶替代,滑至第七。
去年,蘇州GDP以19235億元恢復到第六名,與老五重慶僅差4000多萬元。雖說排名上來了,但結構性隱憂卻被凸顯——第二產業依賴症嚴重,第三產業弱勢。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2019年,蘇州第三產業GDP佔比剛剛越過50%。同期北上廣深第三產業佔GDP之比分別為87.8%、72%、70%、60.9%。
其實,上述問題早在2006年(彼時工業總產值GAP貢獻比重高達80%)前後,已納入蘇州政府調整行列,著力發展以服務業為主第三產業。
蟄伏近10年後,蘇州商業在2015年再次迎來商業高光時刻。這年,蘇州一年連開22個新購物中心, 總體量135萬平方米,數量、體量力壓南京,比肩杭州。勢頭一直持續到2019年。
數據來源/贏商大數據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這輪商業爆發,環繞工業園區金雞湖一帶而起。從姑蘇老城東望,出現一道明顯分隔線:一片低矮白牆黑頂江南水鄉建築邊緣,聳立起一幢幢高樓大廈。
180米、300米、500米……不斷推高蘇州天際線,商業大咖應聲而入。
來源/視覺中國
臺灣文化地標誠品生活,首家大陸旗艦店落位金雞湖東側,為誠品自持開發。創始人吳清友選中此地,原因有二:蘇州圓融最早以底價拿地並將部分股權轉讓給誠品;蘇州工業園區國際基因濃厚,消費理念和能力接近上海。
2015年11月29日,蘇州誠品生活開業,現場摩肩接踵。很多文青前去打卡,畢竟「再也不用去到臺灣才能逛誠品了」。
來源/誠品官網
誠品對街,業界明星mall——臺灣新光天地,比誠品早開5個月,是新光三越在中國大陸獨立投資建設的首家百貨。
對於這座「蘇州花園式」的項目,有業內人士稱,「蘇州新光天地是我見過最好的項目。很難描述初見新光天地的震撼,只覺得這才是職業夢想的商場。」
來源/新光天地官網
與誠品、新光天地對岸而立,在金雞湖西側,另一波商業新星升起。
「秋褲樓」——東方之門,歷時7年,於2015年下半年完工,高301.8米。這個「世界最大門型建築」正正落在工業園區CBD軸線的東端,站在金雞湖一帶從哪個角度都能看到。
據項目官微東方之門環球街景購物中心將於2020年內正式開業,而其隔壁的蘇州中心廣場已於2017年雙11面世,彼時為凱德華東地區體量最大商業項目——35萬㎡。
來源/蘇州中心官網
超千家品牌入駐,30%品牌首次進駐蘇州,30餘家品牌旗艦店……蘇州中心將古城蘇州推上了國際舞臺。ARMANI EXCHANGE、Massimo Dutti、VERSUS、CHANEL……奢侈大牌一字排開。
熱鬧不止在工業區。龍湖獅山天街坐鎮西南虎丘區、蘇州圓融中心落戶北部相城區、金鷹商業廣場開進高新區、萬達投資50億的mall落戶中部吳中區……
盛況當道,外界都相信著:蘇州商業,正在醒來。
02
上海「後花園」之困,難解
然而,不出三兩年,商業新星們聲量減弱。
今年年初,贏商網通過調研方式,統計了全國132個商場2019年的銷售額。蘇州願意披露數據的項目少之又少,而隔壁南京德基廣場銷售超100億亮晃晃。
持續升溫的首店經濟方面,蘇州亦優勢全無,去年僅有53家。雖數量上略優南京(46家),但區域首店、全國首店數均為0,對應著南京有3家區域首店、3家全國首店和1家大陸首店。
來源/公開報導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在新一線城市較量中掉隊的蘇州,與隔壁的上海相比,更是如同3歲孩童與巨人姚明站在一起。那些像誠品一樣寄望蘇州「有很多人消費理念和能力與上海相近」的人,別提有多受傷。
上海商業熱熱鬧鬧,而蘇州卻只有「一地雞毛」。反差背後,蘇州究竟發生了什麼?
「睡城」效應:睡在蘇州,去上海吃喝玩樂購
過去多年,蘇州承接著上海源源不斷工業資源,商業發展卻被後者抑制。
2010年,上海對標日本東京模式初露端倪——從一城中心聚集轉向放射形城市,納入周邊衛星城市,以獲得更大發展勢能。
來源:正解局
蘇州,首當其衝。2013年,上海修建起第一條城際地鐵,11號線深入蘇州崑山6公裡。這條地鐵線,原計劃直通蘇州姑蘇城中心,但因種種原因,改建到崑山。
花橋,從此成為「滬漂」一族的花橋。與魔都1小時地鐵通勤,睡在花橋,工作、吃喝玩購在上海工作。四年間,花橋房價從9000元/㎡飆升至3萬元/㎡。
說到底,這群睡在蘇州的「候鳥」,為蘇州主城(姑蘇區、相城區、高新區、吳江區、吳中區、工業園區)貢獻的消費力,顯難成勢。
上海地鐵11號線直通崑山花橋/百度地圖
上海「陸空」截流,主城商業集群效應弱
在蘇州,上海南京路、成都春熙路、重慶解放碑、廣州天河路人潮擁擠之景,不常有。上海全方位「陸空」截流,是原因之一。
2018年底,蘇州地鐵運營線路僅3條,運營裡程120.7公裡,日均客流接近90萬人次。而作為中國高鐵站最多城市之一,蘇州主城(4)、崑山(2)、常熟(1)、張家港(1)、太倉(2)高鐵站均有直達上海的密集班次,卻只有崑山與主城相通。
數據來源/蘇寧金融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蘇州「機場之痛」,是另個常年熱詞。知乎一貼《蘇州之痛 十年機場夢碎》,論述核心觀點「蘇州機場會威脅上海的地位」,獲2716個贊。
從2003年開始,蘇州屢次提出要建機場,但總是被這樣那樣的原因擱淺。比如,配合上海國際航空中心的建設,被迫宣布「5年內不造機場」,比如江蘇「空域太緊張」。
這意味著,蘇州的地鐵、高鐵、機場人流,皆被上海進行了部分「截胡」。由此造成的影響是,蘇州與下轄經濟強縣人流、資源都往上海靠攏,主城商業集聚效應弱。
目前,蘇州商業分散在經濟力量強的崑山、太倉、常熟、張家港為主的下轄區。崛起於「蘇南模式」的它們,經濟獨立,人口流動性就弱,與主城區商業消費力協同性不強,類似東莞。
數據來源/聚匯數據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相較之下,蘇州主城商業不景氣指數高。據贏商大數據監測,新一線15城中,蘇州商業成熟度處在墊底梯隊。NO.1商圈觀前街商圈的商業成熟度指數僅為8.4分,再往後就是鄭州7.7,東莞7.4。
而與商業成熟度密切相關的周邊商業體量、業態豐富性、優質品牌入駐體量等方面,蘇州亦也常常墊底。蘇州觀前街商圈僅有5個商業項目,蘇州NUZZON韓國購物城和蘇州觀前街1號,二者體量不到2萬㎡。
數據來源/贏商大數據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體量小,直接影響著業態豐富性。通常,商圈內的餐飲和文體娛業態佔比越高,商圈活力越高,年輕消費者流動性越大。在這兩項指標中,蘇州觀前街再次墊底,分別僅為6.78%和7%。
而百貨/超市/專業賣場佔比卻罕見高達45%,這進一步印證,老城商圈商業形態較為傳統,更迭緩慢。中心城區商業土壤不佳,又進一步降低縣市人口流向城區的欲望,形成惡性循環。
數據來源/贏商大數據 製圖/商業地產頭條
工業人口比例高,消費力弱提升慢
《2019年蘇州市商業發展報告》透露,2018年蘇州頭部購物中心近業績同比下滑,商業項目局部飽和。
在消費端,居民商業消費總購買力增長乏力,主要原因是:連續多年人口增速放緩;以製造業為主,消費者群收入低,消費觀念保守;高房價、旅遊文化透支購買力;政治地位偏低,集團化消費少。
03
蘇州商業尋路:走出上海「暗影」
在工業大發展階段,蘇州始終是個「小上海」。現在要做大商業,蘇州必須「做自己」。
此路不易,卻是走出「上海後花園」之困的必選項。
做強核心商圈競爭力,提升主城區人氣
根據《蘇州市城市總體規劃(2035)》空間布局初步方案,規劃提出「和合」的規劃構思,即從「幾個蘇州」到「一個」蘇州,加快市區各板塊的融合,「一城五片、十字聚心」空間布局。
商業地產呼應「一個蘇州」,加強蘇州核心城區的商業競爭力,減少下轄各區、縣市消費力往外跑,尤其是往上海跑,至關重要。建高人氣明星mall,是第一步。
Wind數據顯示,2019年至2020年10月,蘇州市商服土拍總成交56起,總金額51.4億元。
其中透露出兩個強信號:
其一,商業土拍主要集中在主城6區,即工業園、吳江、虎丘、吳中、姑蘇、相城。由此可見,蘇州欲強化主城商業地產發展,將零散網點連成片區,協同生長,以打破「弱中心」至困局。
數據來源 / Wind
其二,56宗商服用地,有8宗由頭部商業地產開發商和零售商競得,包括融創、蘇州蘇高新、綠地、恆科產業、漕湖置地、迪卡儂、開市客。
而首創、招商、中國鐵建、華潤這些相對重量級的開發商,拿地均以純住宅和商住用地為主。雖說大牌連鎖mall的進駐率往後還需繼續提升,但增增速上,其發力成果可見。
數據來源 / Wind
嘗試不止,改變正在發生。
2019年,蘇州四大縣級市的GDP貢獻佔比降到55%以下——為2016年以來首次。蘇州主城6區的GDP份額拉升至47%。
具體到縣市來看,只有崑山GDP仍保持正向增速,常熟、張家港、太倉全部為負增長。而蘇州城6區GDP貢獻增速明顯,增幅從3%到15%不等。
商業建設,要與上海形成分工,錯位競爭
商業地產,本質上是服務業的重要一環。南京大學教授劉志彪指出,在發展服務業上,蘇州要與上海分工,走蘇州特色的「生產性服務業」。
生產性服務業(Producer Services)概念,是美國經濟學家布朗寧和辛格曼於1975年在對服務業進行分類時提出的。簡單來說,蘇州服務業發展,要綁定原有的核心製造優勢,比如高精尖的前沿生物醫藥產業。
此外,商業發展應該回歸文化附著本身。過去幾十年大搞工業發展,走在蘇州街頭,已經難以體會到文人墨客筆下的古典雅致。
把鎖在滄浪亭、獅子林、拙政園、留園、蘇州博物館裡的文化底蘊解放出來,融於商業,融入日常大眾消費生活。畢竟,上海啥都有,唯獨沒有蘇州的文化。
未來,蘇嘉甬鐵路、連淮揚鎮鐵路、鹽通鐵路等鐵路交通,正在把蘇州融入更大的城市網絡中,而不僅僅是綁定上海。
當然,以上只是拙見之談,蘇州商業想活成另類樣本,要走得路還長著。這個用30年工業塑成的GDP巨人,需要用對待工業之熱情,來燃起商業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