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運公司,是個長途貨運公司,賀勇是這裡的一名貨運司機。
午飯時間,賀勇來到食堂,看第二個窗口又排起長隊,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食堂有十幾個窗口,但往往第二個窗口排隊的人最多,因為打飯的人是阿蘭。
賀勇不喜歡阿蘭,因為覺得太招搖了,那些看起來本本分分的女人尚且會騙人,更別說這樣看起來就不安分的了。
阿蘭可謂是公司一枝花,雖然只是個食堂打工的,但周身的氣質卻全不像這麼回事,長得美豔動人,卻整天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讓人看著心痒痒的。
但公司的人也只是在打飯的時候往前湊湊,不敢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因為傳聞,阿蘭是「大哥」的女人,自己也是混過黑的。
現在的人,現實得很,什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早就過時了。
雖然心裡不喜,但賀勇不想和自己的胃過不去,端著飯盒來到了阿蘭的窗口,他來不是為了看女人,只是誰叫這裡的紅燒排骨是他的最愛呢。
賀勇端著餐盤往窗口一站,嗬,方才還排長隊的人頓時做鳥獸散,像是避瘟疫,偏一個個還偷偷摸摸地瞟他兩眼,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賀勇嘴角往下一撇,小聲哼了一聲,阿蘭抬眼一看,不知怎麼的,在他臉上仿佛看出他心裡在說:切,一群慫貨。阿蘭不由嘴角一抿,笑了一下。
賀勇沒有注意到,也沒心思打量對方,只是剛打完飯要走,一向不搭理人的阿蘭,卻一改往日裡冷若冰霜的樣子,破天荒主動搭起了話。
「聽說你把騙彩禮的那對母女給教訓了一頓,然後她們就失蹤了,真的假的呀,你把她們弄哪去了?」
賀勇一聽這話,臉立馬黑了,端著餐盤轉身就走,看來他和女人確實不對盤,以後躲著就對了。
阿蘭看著他的背影,偷偷笑得更開了,但很快就恢復了平時冷冰冰的模樣。
賀勇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這就要從他的感情史說起。
賀勇有兩次都差點結婚,但這兩次沒結成的婚,恰恰是外人不能觸碰的傷疤。
想想他也挺不甘心,在七虧二平一賺的股市浮沉兩年,他都能全身而退,而在感情、婚姻這座圍城中,他兩進兩處,最後卻落了個賠了夫人又折兵。
賀勇,人如其名,長得勇武有力,一米九的個子,滿身的腱子肉,蒲扇似的手掌,看著就不好惹。
而賀勇還蓄了一臉鬍子,這可好,看著整個一個土匪。
賀勇人長的威猛,內心卻有個很樸實的願望,找個知冷知熱的媳婦,回到家有人噓寒問暖,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但礙於父母雙亡,又沒親近長輩幫忙牽線,這個長相嚇退了好多姑娘。
賀勇只能安慰自己緣分未到,然後把勁都使到工作上,努力賺錢,還自己學習投資,日後好養家,雖然媳婦八字還沒一撇,但不耽擱他未雨綢繆,提前做準備。
賀勇開長途貨運,最多的時候連開了二十幾個小時,雖然辛苦了些,但好在收入尚算可觀,兩三年攢了些錢,恰在此時,第一段「緣分」來了。
媒人是公司樓下小賣鋪的老闆娘,介紹的是自己一個侄女。
開始的時候,賀勇沒想著能成,因為對方比他小六歲,看著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想來肯定接受不了自己這糙漢子,誰知見一面之後,媒人說對方還挺滿意。
賀勇感覺有點難以置信,第二次見面時,他認真地問對方,看上他哪點了?
小姑娘紅著臉說,覺得他這樣的很有安全感,賀勇頓時就對自己的模樣沒那麼嫌棄了,一米九愣是走出了兩米八的氣勢。
在姑娘崇拜的眼神下,賀勇有點飄飄然,姑娘隱晦地提了想早點結婚,賀勇喜出望外,自己理想中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終於要來了麼?
雙方都有意,便緊鑼密鼓地準備後續結婚事宜,在這之前,彩禮的問題自然先一步提出了,賀勇二話沒說,照姑娘的要求給了十八萬的彩禮,這也是他大部分的積蓄了。
誰知,彩禮給出去,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連帶著被打的狗——準備結婚的姑娘都消失不見了,電話微信也都拉黑了。
賀勇覺得不妙,去找小賣鋪老闆娘。
老闆娘怕牽連自己,不得已告訴賀勇,那姑娘根本不是她的什麼侄女,只是自己找上門了,說看上賀勇了,又麵皮薄,讓老闆娘幫著牽個線,還包了個紅封。
老闆娘看在紅包的份上,二話沒說,應了。這會見賀勇找上門來要媳婦,見勢不妙,又是賣慘,說自己也被騙了,又是耍賴,說自己根本不認識對方。
賀勇一看,這叫什麼事,無奈之下他也拿對方沒辦法,只得自己去警察局報了案,但一查,對方手機微信全部不是實名,交往以來,更是合照都沒拍過,只憑口述的長相,無異於大海撈針,警察也只能說試試,讓回去等消息。
第一段感情就這麼結束了,賀勇化悲憤為力氣,又是拼命工作賺錢,過了三年,眼看就30了,老家一個隔著幾輩的姑表親又給介紹了個對象,這次介紹的是個離過婚的,還帶著個五歲的小閨女,特意說對方是想找個過日子的。
賀勇想了想,離過婚,還有孩子,應該是想踏實過日子,比小姑娘靠譜,自己眼看就30了,就答應見了。
賀勇去了一看,看著確實是賢妻良母類型的,半長的頭髮紮成個馬尾,利利落落的,穿著舉止也大方,點菜也不點貴的,賀勇覺著,像個過日子的,決定處處。
處了一陣子,賀勇覺得行,兩人互相試探了一下,對方有點矜持,還是介紹人言語間暗示了一番,大致表明人家雖然是二婚,但也不低人一等,所以不能因為這個就看輕她。
賀勇明白了,倒也沒什麼心裡不舒服的,既然兩個人打算一起過日子,互相尊重肯定是前提,於是很主動地提了彩禮的事,但這次給自己留了底,好在對方也沒有挑剔。
訂婚給了彩禮,就要定結婚的日子,對方又說不想太著急,想給女兒多點時間接受她再婚的事,讓賀勇先別找她,自己勸勸女兒。
賀勇有種不詳的預感,下了班趕到女方住的出租房附近,竟然發現大晚上的對方在搬家,還四處觀察,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
賀勇到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怒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來,但衝出去之前,他看到了被母親的緊張情緒感染,一臉害怕躲在母親懷裡的小閨女,不由心軟了。
心裡又氣又憋悶,直到母女倆坐著車離開賀勇也沒邁出腿,眼睜睜地看著人走了,帶著自己的彩禮,又一次人財兩空。
賀勇在小巷子裡抽了一晚上的煙,第二天回到公司,越發沉默寡言,情緒低沉,嚇的同事都不太敢搭話。賀勇自暴自棄地想,就當個光棍得了。
阿蘭沒像其他同事那樣躲著他,還專戳他痛處,賀勇當然臉黑了,只是他不知道,看他臉黑地走開,阿蘭反而更開心了。
有一就有二,在之後的日子,阿蘭時不時地就撩撥賀勇兩句,公司裡其他人也看出來了,不時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賀勇煩不勝煩。
對於阿蘭的另眼相待,賀勇不明就裡,他可不認為阿蘭會對自己有什麼意思,想了想,自己能看的就這身膘了,又聯想到關於的阿蘭的傳言,心裡仿佛明白了什麼。
第二天,他主動去找了阿蘭,說,咱倆談談。想著不能幹談,賀勇帶人去了個小飯館。
賀勇謹慎地組織了一下語言,鄭重其事地對阿蘭說: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誤會。其實我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這麼兇悍,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恐怕也幫不到你什麼,你要是想招攬打手,我覺得我不合適。
阿蘭聽了這麼一番話,懵了一會,隨即捧腹大笑,笑完說出了自己的經歷,賀勇這才知道,傳言害死人。
原來,阿蘭並不是什麼大哥的女人,更與混黑沾不上邊。
阿蘭之前談過一個男朋友,只是在與一幫小混混打群架時,失手誤殺了人,鋃鐺入獄。
男朋友入獄,被害者的家屬不知從哪打聽到阿蘭的消息,找上門來糾纏不放,阿蘭無法,把自己的大半積蓄補償給了被害者的家屬,
因為這件事,阿蘭決定和男朋友分手,並且對打打殺殺、逞兇鬥狠的人深惡痛絕。
只是周圍的人不知道事情真相,三人成虎,傳來傳去事情就變了模樣,阿蘭成了大家口中大哥的女人,雖然長得美,但沒人敢沾邊。
阿蘭雖然知道傳言誇張,但單身女人門前是非多,更何況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謠言傳成這樣也不錯,能免去很多麻煩,便也沒有解釋。
阿蘭注意到賀勇是一個意外。
賀勇的事,她在公司也聽到過一些,人們說得繪聲繪色,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阿蘭肯定以為賀勇是和前男友一樣的人。
也是巧了,阿蘭和騙走賀勇彩禮的母女住在一個小區,那天,阿蘭親眼目睹賀勇看著騙子母女離開,卻沒有做出任何報復的行為。
而回到公司,賀勇聽著別人亂傳,竟也沒有半分辯解,莫名地就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後來屢次試探,最後竟換來了賀勇的這番肺腑之言,阿蘭好笑的同時更是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勤勞肯幹,為善卻不欲人知,善良又真誠,這就是自己想託付下半生的人。
這也正驗證了一句老話,人不可貌相。外表美豔,謠傳是大哥的女人的她,內心卻抱著最樸素的願望,想過平淡安穩的日子,而看似兇狠的賀勇,偏偏是個內心極其柔軟善良的人。
賀勇目瞪口呆,他沒想到自己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阿蘭竟真是對他有意。
賀勇對著面前目光直白地看著自己的阿蘭,想到自己之前對她的偏見,突然臉有些發燙,他結巴著說,你,你知道,我的錢大部分被騙了,現在沒有多少積蓄,彩禮什麼的可能得攢攢。
阿蘭噗嗤一聲笑了:我不要你的彩禮,這些年我也攢了一些錢,夠我們生活一陣子的,只要以後你像現在一樣踏實肯幹,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賀勇感覺心裡仿佛開了花,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努力想找個想過日子的女人,屢次掉坑裡,而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上天卻把最合適的那個人送到他面前。
但焉知,這不是他的善良帶來的回報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