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昏睡中離開這個世界的。沒有預想中的種種折騰,走得還算平靜、安詳。只是,之前居然沒有任何的徵兆,以至於讓我們有點猝不及防,手忙腳亂。
一月十六號,距上次出院還不到一星期的時候,你又被「120」拉到了醫院。不過這次,幸運之神再也不肯眷顧於你,你終於沒能活著回來。持續的嘔吐、間或的思維混亂以及越來越虛弱的身體雖然昭示著你離死神又近了一步,卻也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那個令人詛咒「哈帝斯」會來得這麼快!
二十六號那天,你的精神出奇地好,一整天幾乎沒有睡覺。晚上,一家四口一起聊天時,你忽然說想喝啤酒。要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是不能喝酒的。但,沒有絲毫的猶豫,我一口答應了你的要求。女婿領命後穿上外套,轉身走入了屋外的寒冷與黑暗。很快。一聽嘉士伯罐裝啤酒便遞到了你的手上。
500ml的酒其實你只喝了大約十分之一、二吧。看著你心滿意足樣子,我很欣慰。你的時間還有多久?你的要求還有幾個?我不知道,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你有限的時間裡最大程度地滿足你所有的欲望,不讓你帶著遺憾走,更不想讓我在你走後的日子裡為當初沒有滿足你的要求而抱憾終生。
二十七號的夜裡,照例的咳嗽與嘔吐又折騰得你一夜沒怎麼睡。當然,我也毫無爭議地又伺候了一宿。凌晨時分,連續幾天幾夜奮戰在醫院的我真的有點要撐不住了,只盼著快點天亮閨女來了我好回家好好地補上一覺。然而,女兒來了,我卻執意沒有回家。現在想來,當時的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正確啊!
二十八號上午,你開始了新一輪的昏睡——正如二十七號白天一樣。不過,這個時候你還是有意識的,至少,呼喚你的時候還有回應。入院的十幾天中,你白天睡覺的比例還是蠻高的。所以,沒有人覺得你的沉睡有什麼不正常,包括醫生。然而到了午後兩點多的時候,昏睡似乎已經升級成了昏迷——無法叫醒睡夢中的你。趕緊找來大夫看看,果然,你對外界的刺激已經反應非常遲鈍,大夫用力掐你的眉心也沒見你皺一下眉頭。醫生隨即下了病危,上了監控。監控儀上顯示,心率在140--80之間忽上忽下,血氧已經降到了85以下,只有血壓還在正常範圍之內。王主任把我叫到了門外,說,估計熬不過今天晚上了,該準備的趕緊準備吧。有點發懵,怎麼會這麼快?!說話間,你的血氧忽地一下降到了三十多。快,趕快回家取你的壽衣!女兒急急地打車走了。我在心裡祈禱你能多堅持一會,千萬別這個時候咽下最後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禱起了作用,血氧這會又升到了八十幾,暫時無虞了。然而,穩定只維持了一小會兒,你的各項數據便開始慢慢地下降。四點多,血氧已經為零,血壓監測不到,只有心臟還在頑強地跳動。生命隨時都會結束,可這會你唯一的侄子還在路上。我俯下身子在你的耳邊輕聲說道:柏松,再堅持一下,文文和嫂子就快到了,你要等著跟他們見上一面,讓侄子送送你啊!好靈,血氧的數字一下子從零升到了三十多。就在侄子和嫂子邁進門檻的那一瞬間,監護儀上的曲線全部變成了直線。拿起手機,我看了看表,手機上的數字是: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五點零二分。
你就這麼走了,沒有一點留戀地走了。從來不會嚎啕的我趴在你的身上啜泣著。一切都結束了麼?你的生命,以及我們今世的緣分?
太平間裡,你身著我和女兒為你精心挑選的壽衣安祥地躺在那個冰冷的平車上。用手撫摸著你的臉龐,你的面頰還是溫溫的,似乎只是熟睡了一般。手在你的臉上不停地摩挲,淚在心裡恣意地流淌。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想,只願把這溫柔撫摸的感覺深深地留在記憶中。
永別了,我的夫君!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