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春節假期像今年這樣讓人覺得如此漫長。
疫情之下,很多人的正常生活被改變。「宅」成為一個無奈又必須的選擇,沒了走親訪友,沒了團聚應酬,終於實現了「春節自由」:窩在沙發上吃零食、玩手機、看電視劇、翻朋友圈、刷短視頻……再也不用擔心老闆催工作,徹底遠離了現實煩惱與喧囂。
但,時間洪流向前,當你每天面對手機時,有沒有猛然間發現某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於是在腦海中努力拼湊對方的模樣,回想上一次跟他/她聯繫是什麼時候,進而你責怪自己平時忙於工作,忽略了跟朋友的聯繫。
這,或許是我們無法逃避的人類永恆的「孤獨感」。當「宅」變得百無聊賴時,那些失聯的老友就像老電影一幕幕重新浮現在眼前……
想去踩踩好友QQ空間,卻彈出「主人設置了權限」
疫情之下,那些淡出「好友圈」的好友還好嗎?
作為一名80後,四川人張女士在上初中時就擁有了人生第一個QQ號,那可是當時年輕人中最流行的即時通訊工具。充值黃鑽裝扮QQ空間,寫矯情的日誌和說說,坐等好友前來留言評論……張女士坦言,那時候的自己,每天在QQ空間裡和好友互動說的話,比每天跟朋友見面說的話還多。
不知從何時起,張女士便很少使用QQ了,「可能是在微信全面攻陷手機屏幕,不少QQ好友轉成微信好友的時候。」儘管每次更換新手機,張女士都會將下載QQ作為「標配」,但那也只是為了偶爾聯繫客戶需要。好友列表裡那一長串備註和未備註的好友,已經逐漸「淪落」到被她塵封的另一個世界。
她說,自己的QQ好友列表裡共有400多個好友,除「家人」「同學」「同事」等常規分組,未分組的好友佔了一大半,「很多人可能只是在成為好友的時候聊過。」後來,隨著手機數次更換,儘管對方仍存在好友列表裡,但對好友的印象早已隨聊天記錄的消失而湮滅,對方早已成為「好友圈」裡的陌生人。
今年春節「宅」在家的日子,張女士嘗試去踩那些「陌生好友」的QQ空間,以助自己在腦海中拼湊出對頭像背後那個人的印象。有人在QQ空間裡曬出結婚照,有人曬出生二胎後的全家福,也有的好友QQ空間裡什麼動態都沒有,最近的一次說說停留在6年前……當然,也有在點擊「進入QQ空間後」跳出「主人設置了權限」,並建議「申請訪問」的提示。每每看到這樣的畫面,張女士都先是內心一沉,但轉念一想又很快釋然,畢竟多年沒聯繫,在時間洪流中彼此成為陌路也理所當然。
↑想去踩踩好友QQ空間,卻彈出「主人設置了權限」。
張女士說,她沒有給這些好友發消息,「聊什麼呢?畢竟這麼多年沒聯繫了,突然聯繫會讓對方誤以為我要給他發紅色炸彈,多尷尬啊。」
在斷斷續續的兩三天時間裡,張女士都在嘗試進入QQ好友的空間,瀏覽相冊、說說,再默默退出空間,最後再利用臨時開通的黃鑽特權刪除訪問記錄,就像自己從未進過對方的空間一樣……
「失聯」多年的同學,竟然在我的朋友圈留言了
當張女士面對「失聯」朋友猶豫不前,擔心突然聯繫會遭遇尷尬的時候,也有人在疫情期間意外找到了「失聯」多年的老友。
尤女士,34歲,江蘇人,一個9歲孩子的母親。和很多同齡女性一樣,除了工作,她每天的生活被孩子以及有關柴米油鹽的家庭瑣事填滿。她說,對於疫情,自己一開始還比較樂觀,「雖然每天能看到疫情新聞,但總體感覺是地方局域性的疫情,離我較遠。」
尤女士自我感覺是一個比較「宅」的人,但當新冠肺炎疫情讓全國人民的生活節奏被迫「慢」下來之後,她也開始覺得有些「度日如年,只能幹熬」。
今年春節前,尤女士和丈夫帶著孩子回到蘇北的一個小鎮上,這裡是她丈夫的老家。因在春節前帶孩子坐過一趟途經漢口的火車,這次行程讓尤女士寢食難安,她怕自己會是一個「潛伏者」,更擔心自己會將病毒傳染給家人和朋友。
假期裡,不少人的朋友圈幾乎都被疫情消息刷屏。尤女士也經常在朋友圈更新疫情消息。1月25日,正月初一,她窩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刷疫情新聞,擔心自己坐過的那趟火車出現在「有乘客確診」的新聞中。幸好,沒有!
中午12點半,她在朋友圈發了一條關注疫情的動態。沒想到幾個小時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頭像在這條朋友圈動態下留言,「常州確診5例?」
「你現在在哪裡,看報導是的。」尤女士順勢問,她想起來了,留言者是自己的初中同學孟先生。
「有6年沒聯繫了,我一直以為他已經廢棄這個(微信)號了。」尤女士說,孟先生的突然「到訪」讓她有些意外。畢竟,這位性格比較孤傲,常年不更新朋友圈的老友,甚至早已讓她忘記對方還「存活」在自己的通訊錄裡。
那一天,尤女士和孟先生在微信上聊了一兩個小時。「聊什麼?這個時候不聊疫情還能聊什麼啊。」尤女士說,疫情似乎成為兩個失散多年的好友再聚時打開話匣子的最佳話題,至少這是彼此都關心的話題。
除了疫情,他們也聊了這些年彼此的生活,結婚生子、飼養寵物、對吃野生動物的看法……話題越來越多。尤女士沒想到,和好友「失散」這麼多年,「再聚」時並沒出現傳說中的尷尬,這種氣氛似乎又讓她回到了初中時光。
↑「失聯」多年的孟先生在尤女士微信朋友圈留言。
在尤女士的記憶中,自己和孟先生同班時說話不會超過100句,「我們僅僅同班一年,初一,我14歲,他13歲,懵懂的年紀。」她說,上一次跟孟先生聯繫應該是在2014年,再上一次是在2011年,當時自己生了孩子,在老家帶孩子時曾遇到回鄉的孟先生,彼此留了一個聯繫方式。頻率不多的幾次聯繫,都是「簡單聊幾句,然後消失在各自的天涯」。
尤女士說,她也是這次聊天才知道孟先生和太太這些年在國外工作和生活。若不是這場疫情,遠隔重洋的他們或許不會再聯繫上,而學生時代的同窗之情也會繼續埋藏,10年、20年,也可能是永遠。
一個突然來電,聲聲問候與抱歉藏著厚重情意
四川宜賓的羅先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春節期間接到來自海峽對岸的「來電」。
鼠年春節期間,正月初五,一通微信語音來電突然叫醒羅先生的手機。他拿起手機,頭像提醒他這是一位已經一年多沒聯繫的好友:彭先生。
羅先生說,彭先生是臺灣人,此前自己因工作上的事情與對方相識,但兩人僅僅見過一次面,最近一年多幾乎沒了聯繫,只是偶爾會在刷朋友圈時看到對方的動態。
他不知道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對方為什麼突然聯繫自己,他帶著意外和疑惑。接通語音來電後,彭先生先是關心他和家人最近的身體情況,以及他老家的疫情情況。「就像是老朋友聊天那樣,不是客套話,而是發自內心的那種關心。」羅先生說,彭先生比他年齡大,更像是自己的老大哥。
期間,彭先生還詢問羅先生是否有準備口罩,稱自己原本打算寄一些口罩給他,但去快遞公司詢問之後,被告知當時還不能寄包裹,這讓他對羅先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沒有幫上忙」。最後,他讓羅先生在疫情期間一定要多保重。
語言通話中,聽到海峽對岸的聲聲問候,羅先生完全沒想到這位一年多沒聯繫的朋友,突然來電竟然只是為了叮囑自己注意安全,並因未能給自己寄口罩而感到抱歉。「說實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有這個想法就已經讓人感到滿滿的暖意了。」羅先生說,某種意義上而言,疫情也是對人與人之間情意厚重與否的一次考量。
專家說
處在特殊時期的個體,會產生對親情友情的極度渴求
西華師範大學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康釗教授認為,在個體的成長發展過程中,每個人都有社交方面的需求,每個人都可能結交許多同學或朋友,特別是在學生時代。隨著學生時代的結束,個體逐漸步入社會並為自己的目標而奮鬥,由於工作性質或區域環境等多種原因,同學、朋友之間的聯繫可能因此越來越少,甚至有時都想不起還有某某同學或朋友。但當個體處在某些特殊時期或不同的人生境遇時,可能會產生更多對親情和友情的極度渴求,於是通過多種途徑聯繫多年以前的同學或朋友。
事實上,在所有親密關係之中,友情相對而言是較為脆弱的一種,它可能遠遠不如父母、伴侶、兒女的關係那樣緊密。因為親情依賴於別無選擇的血緣關係,而朋友選擇更多是個體的自願行為,它缺乏較正式的結構、嚴格的承諾和一定的約束力,隨著時間推移可能出現某些淡化現象。當然也有例外,有人對待友情甚至超過了親情。
同時,康釗教授還談到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當多年前的同學或朋友突然聯繫自己時,許多人可能會產生本能的第一反應:他(她)是想找自己借錢,或者只是單純的聯繫一下。這個時候可能想到各種理由,然後一些理由又被自己否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人們面對突然出現自己無法掌握的情況時可能會有一種防禦心理,這能讓我們保持一定的覺醒程度,避免上當受騙。其實,這些反應同樣是一個尋找原因的過程,在心理學上叫做歸因。歸因是個體根據有關信息、線索對自己和他人的行為原因進行推測與判斷的過程。影響個體進行歸因的因素很多,如個體的社會角色、社會境遇或觀察視角。個體的社會角色與社會地位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不盡相同,歸因也不相同。
很久不聯繫的同學或朋友突然聯繫,其實是一件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特別是在今年疫情防控的特殊時期,對身處疫區的朋友多加關心問候,或者相互之間互道珍重,這是令人欣慰的事情。當然,或許有時的確可能是對方有求於己,但作為同學或朋友,能幫則幫,認真權衡即可。既然同學或朋友主動聯繫自己,還是應當持積極態度,畢竟多年同學或朋友的情分是十分難得的。
紅星新聞記者 王超 楊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