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品的第七十回,林黛玉的一首《桃花行》之作,被史湘雲提議將海棠詩社改成了桃花詩社。
湘雲偶成的一首小令《如夢令》,讓她興奮不已,趕緊送與寶釵、黛玉知道。黛玉見了也來了興趣,遂組織大家來了一場生動的詠絮詩會。
當眾人都在為寶釵的「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句詩稱讚之時,窗外的響聲驚動了眾人,原來是賈赦的小妾嫣紅放的蝴蝶風箏落到了瀟湘館,被寶玉認了出來。
於是,大家紛紛湧出門來,也都爭著要放風箏。一時間,空中飄舞著五顏六色的風箏。這個看似一場歡快的場面,其實是作者用風箏來隱喻每個人的人生命運,是帶有悲劇色彩在裡面的。
要想理解風箏與命運的象徵意義,就要了解風箏在文化生活中代表的意義。
風箏賽事,放的是風箏,賽的是命運
風箏起源於中國,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人們通過風箏不同圖案和文字圖案,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追求。
尤其是通過花鳥走獸的形狀和諧音,賦予求吉呈祥、消災免難之意,寄託人們對幸福、長壽、喜慶等願望。
①黛玉是第一個放走風箏的人,她認為放風箏是放掉晦氣。她的風箏是個美人,而她說放風箏就是放晦氣,這是有點不吉利的,因為黛玉本就是美人。
黛玉道:「這一放雖有趣,只是不忍。」李紈道:「放風箏圖的是這一樂, 所以又說放晦氣,你更該多放些,把你這病根兒都帶了去就好了。」
黛玉的不忍,並不是捨不得風箏,而是不忍美人的離去,看到黛玉剪斷了風箏,寶玉道:「可惜不知落在那裡去了.若落在有人煙處,被小孩子得了還好,若落在荒郊野外無人煙處,我替他寂寞。想起來把我這個放去,教他兩個作伴兒罷。」於是也用剪子剪斷,照先放去。
寶玉的這番話,是針對黛玉的,隱喻著捨不得黛玉的離開之意,同時也暗示著他們未來的命運,黛玉香消玉殞,寶玉「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也撒手懸崖而去。
②寶玉的風箏很多,有賴大娘送的大魚風箏,也有林大娘送的美人,還有螃蟹風箏。大魚,在中國習俗裡代表的是吉祥有餘,而螃蟹的寓意是「縱橫天下和富甲天下」代表著權勢和財富。寶玉讓丫環回去取來。
作者寫這隻風箏是賴大娘送的,賴大娘是賈府管事賴大的母親,他們家的富裕程度,比起外強中乾的賈府要殷實許多。其實作者專一提到賴大娘送的大魚風箏,也暗示著賈府的虧空與這幫奴才脫不了干係。
而大魚風箏是被晴雯放走的,晴雯當初到賈府來也是賴大娘送給賈母的。賴大娘通過這個關係,討好賈母,賺得可不僅僅是盆缽瓢滿,而是家裡擁有樓房花園和傭人,兒子還當了縣令,這都是藉助賈府的實力。
現在晴雯把大魚放走了,這個大魚的放飛預示著賈府的衰敗,螃蟹風箏也沒有了,被襲人送給賈環了,也被賈環放走了。這也同樣暗喻著賈府富貴權勢很快就會喪失,而寶玉將會變得一無所有。
③探春的風箏是個軟翅子大鳳凰。探春雖是庶出女兒,可也享受著嫡出的地位,賈府上下沒人敢小瞧了她。瀟湘館也叫有鳳來儀,這是寶玉為元妃省親而取的名字,鳳就是王妃的代名詞。探春的鳳凰風箏也就預示著,探春遠嫁成為王妃。
第六十三回,寶玉生日宴,眾人抽花籤,探春抽到了一隻這樣的籤:眾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雲栽。注云:「得此籤者,必得貴婿。」
然後眾人說:我們家已有了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這一處也證明了探春將來的身份。有一點讓大家疑惑,兩個鳳凰風箏和玲瓏喜字交織在一起,三隻斷了線的風箏飄飄然然遠去了。
放完風箏的第二天,南安太妃就上門來看望姑娘們,意思自然是來代為相親的。很多人認為兩隻鳳凰風箏,暗示二女同嫁。因為風箏出現在瀟湘館,而瀟湘館的斑竹也正是娥皇女英同嫁舜帝為妻的典故。只是黛玉心中有了寶玉,遇到這樣的事才會很快鬱鬱而終。
④寶釵的風箏是一連七個大雁。大雁是群居鳥類,地面和空中都是列隊的形式,非常整齊。這說明大雁有循規蹈矩的習性,這和寶釵行事穩妥,性格的穩重平和有相似之處。大雁選配偶是從一而終的,一旦選定了,就不會再更改,這一點也暗指寶玉和寶釵之間的關係。
寶玉寶釵有過短暫的舉案齊眉時光,可寶玉終究是意難平。對此,寶釵也不願意面對寶玉那種「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的狀態。
她內心雖有失落和遺憾,未來也定會獨守著「雪洞」一般的房子,但也能夠擁有「歷著炎涼,知著甘苦,雖離別亦自能安」的闊然之姿,世事洞明的她看得清楚,一切終究都是一場夢。
⑤寶琴的風箏是大紅的蝙蝠。「蝙蝠」是「遍福」和「遍富」的諧音,是幸福美滿的象徵。
在大觀園中,寶琴是個局外人,金陵十二釵上也沒有她的名字,她不是薄命司裡的人,所以,蝙蝠風箏符合她的身份。
曹公在《紅樓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隱含深意,刻畫的人物、事件都暗藏玄機。看似簡單一場風箏賽事,誰又知賽的卻是每個人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