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看到「我要褶皺」這句話時，就必然會想到日本著名服裝設計大師三宅一生（ISSEY MIYAKE）。他的設計藝術打破了現存的服飾秩序，誇張的服裝造型、獨特的材料和色彩衝擊著人們的視覺，他被喻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服裝創造家。藝術是相通的，美國畫家勞申伯格對其評價說：「三宅是一個國際藝術家，是日本影響最大的藝術家，他支持著整個世界。」以褶皺作為設計手段被三宅一生應用得巧妙而獨具美感，他創立了這種獨特的服裝風格，他的設計理念開啟了新的時裝思潮。那麼，三宅一生的創作本源來自於哪裡呢？只有對他的藝術作品進行解析才可得知。
三宅一生自幼學習美術。1964年畢業於東京多摩美術大學設計系，他抱著對服裝的夢想遠赴巴黎高級女裝協會設計學校留學深造。不同文化的差異使他重新認識東西方文化，西方服裝「強調感官刺激，追求誇張人體線條」的觀念沒有讓他受到影響，反而從東方服飾文化與哲學中尋找全新的理念，挖掘服裝的功能與形式之美。他打破常規，以褶皺為設計符號的出發點，而褶的伸展性既給人以寬鬆的活動空間，又可以充分展示著衣者的體態。與常見服裝不同的是，他的服裝款式並不是以完整的造型出現，而是需要顧客穿著的行為完成其最後的造型任務。其目的是解脫著衣者在服裝結構中的束縛，使服裝與人體的形態結合而形成獨特的美。將服裝造型完成的一部分過程留給穿著者，即服裝在人體的動作下產生豐富的變化，並且活動自如。在他的藝術創造思想中，似有 「無為而無不為」的理念，這一點也正體現了東方的哲學思想。
有人把三宅一生的服裝被稱為是「東方遭遇西方」的結果。三宅一生曾對自己的時裝解釋：我試圖創造出一種既不是東方的風格也不是西方的風格的服飾。我認為，三宅一生的設計之所以能夠成功，其根本不在於設計形式，而是他的設計哲學思想。由於其生活經歷，使其作品具有東西方特質的雙重性。而三宅一生的本源設計思想是植根於東方哲學，他在設計中特別強調「人、布、衣服」三者與「自然」的關係，他的作品裡也是借用自然物作為靈感來源運用到服裝設計當中。所以，從他的設計中無時不刻地感受到「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
「一」的哲學
「一」 是指他的「一塊布的精神」。其中無不體現了天人合一、和諧的哲學思想。他的創作始終注重以整體的統一和諧為美，體現在三宅一生對自然的尊重、對藝術的執著、對道德的審視和對服裝的以人為本，這幾者的關係是和諧而整體的。對面料、服裝和人體三者的完美協調得益於他深入研究人體與服裝的內在聯繫，並將綺麗的色彩運用得富有詩意，藉以升華作品的境界。他曾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做出使人們獲得不亞於身體感動的、震撼心靈的服裝。」
他提倡的「一塊布的精神」，看似很簡單卻充滿了玄機。在形式上不拘泥固定的著衣模式，而是給人以充滿多種可能與活力的、自由的穿用空間，著裝的過程給人以思考，結果留給自己完成。而面料隨人體的動態而變化，產生豐富的視覺效果。從1973年發布「一塊布」直到2000年一塊布「A-POC」(APieceofcloth)的概念形成完善，三宅一直堅持這一創作理念，不盲目追逐流行，探索服裝的本質，以人為本。三宅一生的服裝給以身體足夠的空間感，同時考慮材料浪費的問題，用計算機計算再進行編制，將服裝做成筒形，服裝的結構被模糊，並可以具有一衣多穿的效果，極具趣味，這不正體現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嗎？
1998年10月5日，三宅一生與藝術家蔡國強合作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時裝布會。蔡國強利用火藥技術點燃三宅一生設計的衣服，燃燒後的痕跡成為了衣服的一部分，再由模特穿著完成整個作品展示過程。火藥在衣服上燃燒的結果成為了不確定性，這個過程充滿了象徵性與神秘的色彩。火藥在衣服上的燃燒是一種「破壞」，而「破壞」後的結果卻使衣服產生了新的面貌。火藥形成的圖案既然是偶然的，就具有了抽象性質，著衣者需要參與其中感知。在其表現的獨特語境中，使人產生心理暗示和審美聯想：美麗的火花如此耀眼燦爛，又如此轉瞬即逝。火藥留下的痕跡隨著衣裙的擺動忽隱忽現又隱喻著神秘，這種行為方式本身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我理解三宅一生既尊重了服裝本身的美，又超越了服裝的創作形式，給予服裝生命與情感，使其產生獨特的藝術之美。衣服、穿著者、觀者之間必然的關聯，使三者進入審美統一的精神境界。這也正是三宅一生在作品中所要表達的精神內涵，在作品中表現出情緒和感受，融入生命的氣息，展現服裝靈動之美與活力。於是，精神、自然、人達到了美的境界，和諧與統一。
「道」的手段
服裝必須通過面料表現設計師的精神意圖。三宅一生的設計有獨「道」之處，他巧妙的運用高科技手段，賦予面料以神奇的魅力。對於服裝而言，要表達設計師的精神與情感，要達到人與面料的和諧關係，材料尤為重要。他始終如一堅持創新的精神，甚至親手紡線織布來把握傳統的面料性能，從各種材質中汲取靈感。
三宅一生擺脫以往對面料的設計常規。三宅一生曾說：「做衣服這件事本身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總是要使用新技術，為未來做很多嘗試。最理想的狀態是在新技術的輔助下，做出更好的作品，但這需要時間。」我們熟知的褶皺面料是三宅一生帶領團隊經過五年時間研製的。最初採用天然材料壓褶，由於天然材料的特性並不能保持褶皺良好的效果，三宅一生在聚醋纖維技術發展後嘗試用滌綸面料壓褶，經過生產工藝的實驗取得了成功。用這種褶皺面料製成的衣服輕便舒適，可以任意摺疊，擠壓和藏放，晚裝也可以水洗，並且在洗滌後幾小時內就晾乾。在快節奏的生活中，這些特點深受消費者的喜愛。他花了近十年的時間，研究電腦和機械的結合怎樣產生新產品，最終製造出了不需縫製的「A一POC」服裝。他巧妙的將藝術與科學相互融合滲透，使他不斷在新時代中創造新的服裝藝術形式和審美境界。
在2003年卡蒂埃現代美術集團的展覽會上，三宅一生選了「三宅造物」為主題。當記者對三宅一生訪談時他說：「拋開所有的形式，造物的價值回復到其行為本身，從中發現行動的樂趣，在今天顯得尤為重要。「三宅造物」展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展示機會，把我們藉助於現代技術特別是材料領域的研究開發所能夠表現的一切現象呈現給大家。但必須說明的是，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技術。我們的頭腦、想法、手以及身體的其他部位，這些才是最需要表現的本質。」從三宅一生的話中我們可以感到，他對待「一」和「道」的主次認識是非常明確，運用科學技術來傳達藝術思想，而不是一味的追求出奇的效果。服裝表現的本質是人體的美，而不是服裝的浮華，這是他作為一位藝術創造者的修養與睿智。
因此，正是三宅一生具備的深厚的東方哲學思想引領了他的藝術之路。在他哲學的深思時，藝術靈感的源泉不斷湧現，他不懈地追尋著東方藝術思想的精髓，將其體現在服裝藝術當中沉澱升華。而開拓性的觀念使他不斷的創造新的服裝藝術形式，沉浸在運用先進科技手段中探求新材料的特性又不被其左右。在藝術語境中他將人與自然和諧的融合，藝術與科學完美統一的結合，我們看到他創造的服裝藝術煥然一新，超越了傳統的設計概念與時代的界限，產生了新的藝術理念。三宅在他開拓的藝術天地中繼續著東方哲思的境界，創造出具有藝術生命的形式。
本文2009年發表於《才智》。
作者參加2015年時裝藝術國際展（中國•長沙）在三宅一生作品前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