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臥堆發酵的考拉@bigfun社區
自從「萬惡之源」Dota2帶頭搞起了氪了還要肝的付費模式、堡壘之夜奠定通行證的基本原理、以及PUBG憑藉龐大的玩家量將其推廣開來後，我們現在經常能在各路國產遊戲中看到通行證的變體。不管是多人對戰或者肉鴿這種很容易再來一局的遊戲，還是抽卡養成這樣需要長期玩的遊戲，都喜歡加個通行證來趕時髦。
然而這麼多做通行證的遊戲，能把這個模式做到好玩又讓人想氪的卻很少。在這種時候，《夢想養成計劃》橫空出世，幾乎把所有能讓通行證變得不好玩的雷都踩了一遍，以一己之軀為後人開示出了一條光明大道：只要能迴避掉這些愚蠢的錯誤，那麼這個通行證總不至於做的太難看。
所以本文就借這款神奇的遊戲跟大家聊聊，戰鬥通行證要怎麼做才吸引人？
.
小豬存錢罐：戰鬥通行證的最簡約模型
.
在分析《夢想養成計劃》都幹了啥之前，先給不了解情況的吃瓜群眾普及一下：什麼是戰鬥通行證（Battle Pass）？
帶有通行證的遊戲往往會有個表，第一排告訴你，如果你不買通行證，白嫖打遊戲，打多久會拿到多少獎勵。第二排告訴你，如果買了通行證，同樣打這麼久，你能額外拿到多少獎勵。有些通行證除了給額外獎勵，還會給額外的通行證經驗，讓玩家能更快拿到後續獎勵。
這麼講大家可能會覺得見過這玩意兒，但還是沒理解為什麼會有很多遊戲跟風做通行證——它不就是打包賣道具嗎？而且比直接賣道具更糟糕的是，這玩意兒你買了之後還拿不到道具，還得先肝一通才行。
比不氪就得往死裡肝的逼氪遊戲更讓人討厭的，就是氪了還得往死裡肝的通行證遊戲，氪的是寂寞？
但實際上，通行證的本質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我在各路遊戲中見過最簡約的通行證設計，是《瘋狂恐龍公園》裡的小豬存錢罐。遊戲玩法是挖掘恐龍化石，每一鎬子下去，挖出來的不止有化石碎片，還有概率獲得一枚鑽石。但這個鑽石卻不會直接給玩家，而是放在小豬存錢罐裡。
鑽石是遊戲中的唯一氪金單位，不管是派出探險隊還是升級設施都要用到。直接購買的話是6塊錢50枚。而永久打開豬罐則需要18塊錢。和其他賣道具的遊戲一樣，起初玩家不需要氪金就能不斷挖掘化石、擴建公園，這個過程中玩家也在持續地往豬罐中存鑽石。等玩上一段時間，遊戲就沒這麼順利了，玩家或者慢慢等公園收門票錢，或者氪金買鑽石加快進度。而這時，豬罐裡已經存了一百多鑽石了。
此時玩家會開始猶豫要不要氪金。而猶豫的過程中，豬罐裡的鑽石會越來越多，很快就達到了幾百上千，使得豬罐的價值比任何一個氪金項目都高。與此同時，遊戲中需要鑽石的地方也在變多，但所有的需求都可以通過簡單砸開小豬存錢罐來一口氣解決，付費購買豬罐的心情就越來越迫切。
這就是戰鬥通行證的最簡約模型。它的原理是，玩家通過享受遊戲來獲得可積累的虛擬利益，並通過一次付費將已獲得的利益提現。玩的越久，玩家對氪金的心理防線就越弱，同時積累的利益也越多、通行證的性價比越高，使得玩家購買通行證的意願隨遊戲時間的增加而變強，最終實現高於單純賣道具或者氪金抽卡的付費率。
以小豬存錢罐為例，戰鬥通行證由四個必要部分組成：
數量充足的遊戲行為：挖掘化石由上述行為產生的通行證經驗：鑽石儲存歷史經驗的通行證：豬罐作為通行證獎勵的多樣化的玩家需求：探險隊/設施升級/時間加速對所有本身質量過硬的遊戲來講，設計師不需要懂得怎麼做氪金也能把第一項和第四項搞定，只要在第二、三項上做花活就可以了。就算做不出花活，哪怕只做個最簡單的存錢罐也能達到通行證的效果。
既然實現通行證的付費原理如此簡單，為什麼還能有很多遊戲把通行證做得一言難盡？
.
水土不服的戰鬥通行證
.
和起源於日本的抽卡模式不同，來自歐美的戰鬥通行證並不適合多數國產手遊。
歐美遊戲的困境在於，他們可以拿幾億美金去做質量頂尖的3A大作，但不管遊戲做的多好，都只能對每個玩家收60美金。隨著業內競爭逐漸激烈、玩家要求越來越高，遊戲的開發成本不斷攀升，收入的增長卻十分有限，這就意味著利潤在可預見的未來裡會趨於下滑。
因此歐美廠商想出了各種方法，試圖讓玩家在同一個遊戲上消費得更多。這個辦法一開始是DLC，然後發展成了季票，季票最終又發展成了通行證。
所以從通行證誕生伊始，歐美就不缺優質的遊戲內容，缺的是能夠為一個遊戲付更多錢的玩家。
國內卻恰恰相反。手遊市場上缺乏內容充實、質量過硬的好遊戲，但願意為遊戲一擲千金的玩家卻不少。
然而通行證的整套付費邏輯能成立，大前提是，玩家會持續執行產生通行證經驗的動作。玩家如果玩都玩不下去，就沒有虛擬利益的積累，沒攢下足夠的可提現利益，通行證就顯得非常雞肋、不吸引玩家氪金。
很多遊戲的通行證不吸引人，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遊戲免費給人玩、大部分人都不想玩，從一開始就不符合做通行證的條件。
回到《夢想養成計劃》來。這款遊戲在結構形式上看比較適合做通行證。作為一款音遊，它的單局時間很短，玩家為了提升準確度，會一遍遍練習，滿足了通行證對持續遊玩的要求。
但離奇就離奇在，這遊戲放著音遊玩家必定會玩的打歌不要，偏偏選擇了日常和周常作為通行證經驗的主要來源。要是玩家在打歌的同時也能順便完成日常，這還能接受。但這遊戲裡，日常要求玩家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靠我喜歡打什麼歌就打什麼歌來完成。
如果不把它當做是音遊，而當成普通的抽卡養成遊戲去看待。用主線結合日常的方式去玩，那麼最多，玩家玩了二十多天後，主線就耗盡了。先不說這個主線好不好玩，單純從內容量上來講，它就無法支撐起需要完成60天日常和8周周常的通行證。
所以《夢想養成計劃》在通行證設計上的致命錯誤，就是選錯了通行證的經驗來源。儘管遊戲包含適合做通行證的內容，但它選擇給通行證提供經驗的行為，並不是玩家想玩的部分，可玩內容也達不到通行證所需的量。這就註定了通行證吸引付費的大前提在這款遊戲裡並不存在。
.
留存率與付費節點
.
通行證的付費語境是，玩家先愉快白嫖一個賽季，對遊戲非常滿意，然後購買通行證領取本賽季肝出來的獎品，並期待下一個賽季的到來。這就意味著它的付費節點非常靠後，需要有極高的留存率才能實現高付費率。因此適合使用通行證的遊戲，要麼就是王者吃雞這種根本不需要擔心留存率的遊戲，要麼就是陰陽師這種用戶群體非常穩定的老牌長線遊戲。
但是多數手遊的留存率其實並不樂觀。大部分玩家很難堅持玩三天，只有極小部分玩家能堅持七天以上。就算通行證本身很有效，但等上兩三個月，遊戲裡早就不剩下幾個玩家了，他們氪個幾十塊錢的通行證也維持不了遊戲。
所以將付費節點提前，是很多遊戲在設計通行證時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我不確定《夢想養成計劃》是自作聰明，還是單純就是蠢，它採用了飲鴆止渴式的手段來將付費節點往前提。在購買通行證後，玩家完成周常任務可以獲得額外的獎勵以及通行證經驗，但這些獎勵有領取時間限制，到了第二周就會被清理掉，不會積攢起來。每周皆是如此。
這部分是購買通行證後額外獲得的獎勵
可能這個設計的預期是，玩家為了不損失通行證獎勵，會在第一周就購買通行證。但實際效果是，玩家如果第一周沒買，通行證的性價比增加的並不多。而且在玩家心知肚明他買的這個通行證獎勵比別人少的情況下，就更不會買。這個設計非但沒實現提前付費節點的效果，反而大幅降低了第一周後玩家購買通行證的意願。能這麼設計只能說幹活的人沒有理解通行證的付費原理。
這還不是它整套設計最愚蠢的地方。遊戲不僅把通行證當成一種付費模式，還把它做成了增加留存率的手段，導致通行證在數值上卡得非常嚴。如果玩家做不到60天日常全勤以及完成每周25個周常，就必須通過額外任務來獲取經驗以實現通行證本期滿級，這些任務難如登天，除了個別音遊大佬，普通玩家有肝也很難完成。
而通行證裡比較有吸引力的獎勵又集中在倒數20級裡。設計的人可能以為玩家為了拿到最好的獎勵，會堅持每天手動肝2小時日常，卻忽略了，如果玩家在開服一周後才進入遊戲，他看到的將是一個自己無法實現滿級的通行證。明擺著就算肝也拿不到想要的獎勵，這樣的通行證怎麼可能會有人購買呢？
其實要將通行證的付費節點提前，大可不必用這樣的方式。只要通行證在前幾級的獎勵總值不低於它的價格，而且這些獎勵是玩家需要的，怎麼都得買，那麼玩家與其用更多的錢去買相同的道具，就不如買更便宜還附帶未來收益的通行證。像是首充雙倍啊、充值獎勵啊這些手段，都可以疊加到通行證上。既然賣道具都能賣出去，賣通行證只會更容易。
這套衣服獎品要等80級才能拿到
《夢想養成計劃》的問題在於它把通行證的獎勵分布搞反了。50級以前的付費獎勵主要就是體力、材料抽卡這些玩家根本不考慮氪金獲取的東西，50級開始通行證給的獎勵才有價值。而通行證達到50級需要肝上整整4周。這意味著玩家在遊戲中的第一個月裡根本看不到通行證的購買價值，等看到的時候還損失了4周的額外獎勵，使得通行證有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
前往通行證的坎坷道路
.
分析到現在，我們已經能看出，《夢想養成計劃》在通行證的四個基礎要素上都沒做出該有的效果：產生經驗的遊戲行為不吸引玩家去玩、可獲得的經驗過少阻斷玩家購買通行證、理應存住累積獎勵的通行證每周都在丟失獎勵、遊戲時間前一個月的通行證獎勵完全不吸引玩家付費。這種通行證只能用一敗塗地去形容了。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它還能在細節之處繼續拉胯，堅持不懈地提供著通行證設計的反面教材。
通行證相對於傳統的微交易，還有個優勢就是一次付費。遊戲中付費次數過多、付費項目過於繁雜，很容易引起玩家的戒備，讓玩家感覺遊戲在逼氪騙氪。《戰魂銘人》中人物和技能分開付費導致口碑血崩就是典型的反面案例。通行證只需要清清爽爽一次付費，就能解決所有的氪金需求，會讓很多懶得算錢的玩家感到安心，也是在提升付費率。
戰魂銘人開服時買完人物、技能還要額外購買的設定，讓很多玩家感受到了連呼吸都要氪金的窒息
但在《夢想養成計劃》裡，打開禮包界面，玩家能看見目類繁多的各種付費項目，卻唯獨沒有通行證。想要找到通行證，需要在主界面點開喵phone、打開通告、在通告裡選擇獎勵，才能看見通行證的付費按鈕。這一路徑不僅曲折，而且令人費解——為什麼通行證不跟其他付費項目在一起，而是單獨位於一個四級界面裡？
不是，什麼遊戲會把氪金項目放在四級界面裡？找都找不到還怎麼氪啊？
正常一個通行證應該位於主界面上的顯眼位置，或者進入遊戲後先彈出來，讓玩家了解下當前的進度和目標。戰鬥通行證是深度融合遊戲玩法的設計，它不會像其他禮包那樣招玩家反感，所以最好放在比禮包層級更淺的界面裡。玩家先接觸到通行證，再接觸其他付費項目，先購買通行證，然後才考慮購買其他。對小氪玩家來講，其他付費項目只是商品價目表，供他們理解通行證有多值錢用的。
把通行證放在這個位置容易找還節約操作，而且跟抽卡按鈕對仗工整
《夢想養成計劃》反其道而行，不僅阻礙了玩家發現和購買通行證，而且還取消了一次付費的清爽感，讓玩家對遊戲內購項目的認知依然是混亂繁雜的。
而且這款遊戲裡，玩家搞不明白的不僅是通行證在哪裡，還有買了通行證到底能獲得什麼。這個玩到50級才見亮的通行證根本不帶獎勵合計，需要玩家自己把每一級的獎勵加起來才知道自己氪的是什麼。幾個玩家會去做這個無聊的加法？搞明白一點，是遊戲需要玩家氪金，不是玩家趕著給遊戲送錢。如果連氪了之後到底能獲得什麼都不清楚，誰要氪這個金？
通行證的誘惑力也體現在這個合計上。玩家要能經常看見自己積累的獎品在不斷變多，才會時不時地產生購買通行證的衝動。看不見積蓄更看不見變多，那這個通行證就算做的合格，玩家也感知不到。
好的氪金設計應該是玩家想睡覺的時候遞上明碼標價的枕頭，沒有需求也要創造需求讓玩家想氪。通行證累計的獎勵，不一定只放在它自己的界面上，也可以和遊戲的方方面面結合起來。比如點擊了購買體力的按鈕，就可以提示玩家通行證裡還有多少體力待領取。購買抽卡次數的彈窗裡，也可以提示玩家購買通行證可以立刻獲得多少次抽獎機會。就連需要20件經典衣服的任務提示下，都可以告訴玩家通行證獎勵裡有好幾件。
.
戰鬥通行證：挑戰與機會並存
.
通行證不僅是一種付費模式，也是一種玩法設計。和抽卡以及微交易相比，通行證更接近買斷制的花錢買內容的思路。它可以和遊戲的其他玩法結合起來實現不同的效果，比如和成就系統結合起來，就可以引導玩家去發現遊戲深層次的內容，鼓勵玩家玩得更好，和玩家的常規行動結合起來，增加存留的同時也讓循環任務玩起來不那麼乏味。設計優秀的通行證能讓歐皇和氪佬以外的玩家得到激勵，讓他們發現用心玩遊戲可以有更多的回報。
但好的通行證需要紮實的遊戲設計功底，包括關卡設計、目標引導等傳統單機遊戲更關注的細節，不然就會變成氪了還要肝的雞肋。《夢想養成計劃》裡從主線到支線再到日常，凡是涉及到數值的玩法，就沒有一個不拉胯的，顯然並不具備把通行證設計好的能力。雖說能把通行證做成這樣也屬罕見，但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