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來收郵件的快遞員對我說了一句很突兀的話:
「你想養松鼠嗎?」
「啊?」
「你想養松鼠嗎?」他又強調了一遍。
沒錯,我是想養松鼠,但這一直是我心底的小願望,從沒對人說起過,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剛才在樓道裡撿了一隻松鼠,但我住的宿舍實在不方便養……對了,你有籠子嗎?」他又說了一句讓我吃驚的話。
沒錯,我是有幾個寵物籠子,並且剛好空著,因為之前住在裡面的幾隻龍貓剛被集體拿走談戀愛(就是交配)去了。可是,這個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於是在確定了我有籠子後,他決定把松鼠送給我。
在他走後,我還處在發蒙的狀態裡,而松鼠已經赫然在籠子裡了,並好奇地蹦來蹦去。
那是一隻灰色的松鼠,看樣子年紀還很小,或許只有一兩個月大吧,它的眼睛亮晶晶的,寫滿動物和小孩子才有的純真;尾巴也大大的,和動畫片裡的造型一樣;但它的爪子有點恐怖,是鉤形的,這能保證它在松樹上跑來跑去,還能在籠子裡倒掛著爬來爬去,像蜘蛛人。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松鼠,說實話有點心情複雜,就像面對外星人一樣,我還不知道它會不會喜歡身為人類的我,於是只能看著它,不敢擅自摸它,怕它咬我。說實話,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感覺自己越來越膽小了,小時候覺得自己是動物的好朋友,並且和它們沒什麼不同,但如今卻和動物越來越難以交流了,我們會彼此嚇跑對方。我終究成長成了一個普通人。
冰箱裡正好放著媽媽之前帶來的松子,那是東北的親戚在大山裡採的,剛好拿出來當做給松鼠的見面禮。幾粒松子被扔進籠子後,它馬上發覺,拾起一粒就嗑起來,那姿勢很像一個蹲著吃麵的人。「咔咔咔!」好厲害的牙齒,那個連我咬起來都很吃力的松子一會兒就被松鼠咬出一個完美的洞來,然後松鼠開始啃裡面的小果仁,啃了半天,而剩下的松子都被它藏在籠子的角落處。
哈哈,太有趣了。我在籠子外觀察得樂不思蜀,快樂得像只松鼠。
於是就在那天,這隻小松鼠神奇又短暫地走近了我的生活……
第二天中午,我睡眼惺忪地準備好松鼠的午餐(松子、榛子、青豆、玉米和幾片蘋果),貓的午餐(貓糧和雞胸肉),還有我的午餐(這個可以忽略)……
睡眼惺忪的原因是昨晚我一直在翻手機查閱有關松鼠的資料,資料裡寫,松鼠是人類的好朋友,很多人採用放養的方式,甚至可以和它一起睡覺和看電視,可惜我實在不敢把它放出籠子,因為家裡有貓。另外資料的內容讓我有些傷感的部分是,據說松鼠的壽命只有兩年,這與貓、狗、龍貓等十幾年壽命的動物比起來實在很悽涼。於是昨夜忍不住網購了兩大箱松鼠的食物,各種它喜歡的果仁,想必這足夠陪伴它半生。
另外一個睡眼惺忪的原因是那天晚上我的貓對松鼠的一舉一動格外敏感,它從昨夜開始不停跑到籠子下面觀察松鼠,不過還好籠子放在一米多高的位置,相信貓暫時對松鼠無力騷擾。可當我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貓正掛在松鼠的籠子上!那一刻它們正驚恐地彼此對望。啊啊啊,我趕快把貓趕走,怕它把松鼠嚇尿。但整個晚上,貓無數次跳起來掛在籠子上,我只能一次次把它趕走。
準備完午餐後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坐在沙發上繼續讀我的書,那是一本最近一直在研究的靈學書籍。它讓我讀著讀著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關於松鼠,關於我,關於我們的相遇……或許並不是偶然。
松鼠的到來吸引了好多朋友,紛紛來做客看望這個似乎毫無預兆的新客人。
當然每個人對它未來的路看法不一。除了此前我偶爾會升起以下的念頭外,終於有朋友質疑說:要不要把它放生?也許它更喜歡大自然。
可後來越來越多的朋友認定,這一定是一隻家養的松鼠,「你看,它很安逸地呆在籠子裡,並且完全不怕人。如果貿然把它放到外面,它也許會因為找不到食物而餓死,或者變成別的動物的食物……」
那天推送新聞上剛好有一篇文章叫做《盲目地放生等於殺生》,講的是有人買了很多從小家養的麻雀放生,結果害麻雀全死掉了的事件……就像冥冥之中在給我警示一樣。
恩,我能更多地確定這隻小松鼠不是野生的。但如果它是家養的……就一定有自己本來的主人吧?但它的主人在哪兒?它是被遺棄的松鼠嗎?就像被遺棄的小貓、小狗一樣?但如果它不是被遺棄的,而是丟失的……那麼它的主人會是怎樣的心情?
「別多想了,繼續養下去吧!」
最後有朋友對這隻小松鼠的到來給了很深的總結:
緣分。是緣分把你們安放在一起。
是的,那個初次見面的快遞員、那些機緣巧合的突兀話語……每次我在籠子外望著小松鼠的時候都會想起,儘管總覺得這種相遇刻意得甚至有些假,但它確確實實生硬地發生了。人生裡遍布這樣的情節,奇妙的緣分,相遇與分離,得到與失去,有時牽強得令人懷疑。
我想我多少明白這件事發生的原因,因為這件事剛好切合我那一陣在讀的心理學書籍和在研究的靈修課題,它類似「吸引力法則」,但又不完全一樣……
「吸引力法則」裡說,如果你有什麼願望,就請對宇宙許願,如果宇宙接收到了你的波長,它就會反饋給你,實現你的願望,但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而具體需要多少時間都不一定,這取決於許多因素。這個法則我曾試驗多次,的確屢試不爽,很難解釋;並且很多潛意識不經意許下的願望,也都在不經意之中神奇地實現了。所以我想這隻小松鼠的到來一定是因為我曾經把這個願望放在了心裡,因為每個人的心裡,也有個宇宙。
但最近我對於人生又有了新的認識,發現每個人類其實都具有以下兩種不可思議的超能力,即:
1,每個人都能實現一切自己想實現的願望。
2,而越擔心越害怕的事情同樣也會實現。
所以如果許了個願望,又擔心過它會不會沒法實現,那這個願望就相當於被抵消了。
而如果只許願,而沒有懷疑,那麼願望就會實現;同理如果只擔心某件事,又沒有製造抵消它的力量,擔心的事情也會實現。
沒錯,人類的確擁有超能力,那力量絕對超乎理性思維所能理解,只是99%的人選擇不相信或是半信半疑,於是這股力量很多被源源不斷的否定力或動搖力抵消掉了,而部分沒有被抵消掉的力量,構成了每個人千差萬別的人生。
很抱歉一隻松鼠竟然讓我長篇大論這麼多,但即便一粒塵埃,也有說不完的人生秘密。
轉眼間,我與小松鼠已經生活了近一個月,這段時間裡,我整天照顧並觀察著它的生活,它最喜歡的食物是松子、榛子還有瓜子,其次是蘋果,它還是會把吃不完的食物都藏起來,並管理得井井有條;而我的貓對松鼠的興趣也絲毫未減,它還是經常跳起來掛在籠子把松鼠嚇一跳,然後我再衝過去把貓趕走,有如松鼠的守護者。
是的,這隻生命短暫又弱小的松鼠激起了我身為人類的保護欲,而對它的格外憐惜,又讓我害怕失去它,怕它死了(但我知道至少還有兩年時間),又擔心它突然不屬於我了,比如……它原來的主人突然出現了。
啊……當我發現自己的擔心後,覺得糟糕了,這個不經意的念頭很可能已經化成一個「偽願望」傳遞到宇宙了,已來不及收回或抵消了。
果然,鬼使神差般,很快就有朋友發來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是一張「尋鼠啟事」,上面寫著:
我的松鼠丟了,請撿到的朋友還給我。電話:XXXXXXXXXXX
據說這張「尋鼠啟事」貼在小區的一個布告欄的角落,看樣子已經經過數日的風吹雨打,並且字跡潦草,看起來應該不止寫了一張,而這張很可能是至今難得倖存的一張……
啊!為什麼?為什麼會讓我看見這個?!當然不問為什麼我也知道為什麼。
「怎麼辦?」朋友問。
「既然看見了,就不能視而不見吧……」
在當晚的簡訊溝通中,我確定了我的小松鼠正是「尋鼠啟事」中丟失的那隻。據它的原主人說,經常放養的它從門縫跑了出去,之後便丟失在樓道裡,已經有一個月了。
我趕忙告訴對方:「不要急!也許你的小松鼠並沒有丟,或許你明天來我這裡看看,會有意外的驚喜^^!」
儘管打了個「^^」,但我的心還是很低落的,因為我知道我就要和小松鼠分別了,但想到它能回到原主人的懷抱,還有什麼比這更完美的結局呢?同時我很明白那種失而復得的感受,還有什麼比這更喜悅的呢?想到這裡,我甚至開始替它的願主人高興起來,恩,他/她明天一定會喜出望外的,如果他/她是個女孩子,會不會開心得流下眼淚呢?
晚上我最後一次給小松鼠打掃了籠子,把給它買的一生的食物都打包好裝進一個大編織袋子裡,打算明天一併送給它的原主人。
而那晚當我收拾好一切,轉過頭,發現我的貓又掛在了籠子上,可是,松鼠如今已經不怕它了,它們彼此對望著,偶爾互相碰觸彼此的鼻子,天啊,它們竟然已經變成好朋友了!這一次我再也沒有把貓趕走。
第二天,不想面對的時刻還是到了,小松鼠的主人準備來接它了。我穿得整整齊齊準備迎接這個鄭重的交接儀式。
然後,門鈴響了,我打開門,是一個男的,進門的時候還在打電話,雖然感覺有失禮儀,但我還是帶著微笑傻站著。
「你撿到松鼠了?」電話結束後,他沒什麼表情地問。
在看到小松鼠後,他說:「沒錯,就是它,是我的老大。」
「老大?」
「對,它的名字叫『老大』。」
呃……總感覺這個名字和我的小松鼠是那麼格格不入……哦,不對,如今已不是我的小松鼠了……
「老大」真正的主人並沒有帶一個小籠子或小兜子來鄭重地接它回家,只是伸手把它抓起來,就這麼潦草地準備走了,我叫住他,把昨晚打包好的大袋食物挎到他的肩上。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謝了」,臉上掛出一個不太走心的微笑,就走了。
會面潦草地結束,沒什麼溫情的畫面,也沒感受到重聚的喜悅,甚至在他走後我也沒收到一條感謝簡訊,這讓我聯想起幾年前我曾在路上撿到一個手機,站在原地等回失主後,對方拿回手機就走了,連感謝的話都沒有……(估計是以為我剛撿起來,趕緊奪回去)
啊,我趕快搖搖沮喪的自己,剛剛究竟在想什麼?物歸原主本來不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如果做這件事只是為了換取對方的感激,那和交易有什麼分別呢?
我只能負責物歸原主,至於對方會有怎樣的回應,那是別人的事情了,真的不能去期待什麼。
那個傍晚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我的貓呆呆地望著已經空了的籠子。我想起來,它們還沒來得及好好道別。
(完)
總是掛在籠子上的貓……
*本文發表在今年的《小說繪》雜誌上(好像是!),忘記哪期了……哈哈哈!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