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公認照像術是1839年8月19日法國L·達蓋爾發明的。1842年,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中英籤訂不平等的《南京條約》,中國向外國開放五個通商口岸。隨後,大批商人、傳教士來到中國,照像術也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傳入中國的香港、廣州等地。汾陽晚清時期教會醫院等最早的照片同樣出於傳教士之手。那麼,汾陽人自己的照像館創辦於哪個年代呢?汾陽有記載最早的照像館為雷升堂創辦的四升堂照像館(兼修鐘錶),北大也是汾陽較早的照像館。筆者在隨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搜集這方面的資料,雖頗費周折,但經過整理寫成汾陽北大照像館這篇文章。
要了解汾陽北大照像館的發展史,必須從它的創始人盧敦信講起。盧敦信(字實卿1909~1991年),汾陽蘆家垣村人,父親曾多年在恰克圖經商,由於民國初年口外戰亂,才回到家鄉。當時盧家孩子多,家庭十分貧窮。在盧敦信十二歲左右,父親帶著乾糧徒步送他去太原尋找生計,父子倆第一站夜宿冀村,足見當時生活的艱辛。到省城後在老鄉的照顧下,在山西商務印書館給盧敦信找了份工作。當時商務印書館管吃管住,雖然工資微薄,但總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民國十三年(1924年)時,太原橋頭街開了家光明照像館,從盧家珍藏的己巳年開明像館同人五周年合影可知,該館於1924年已營業。因業務而結緣,照像館老闆北京人曹潤庭見盧敦信人雖小但十分機靈,願收他為徒。也正是從這時起,盧敦信從事了照像這一行業。從照像到暗房以及玻璃底版修整到底片放大,這一整套工藝流程是他憑極高的悟性,日積月累才熟練掌握的。
後來光明照像館因經營不善而倒閉。民國十九年(1930年)盧敦信與平定人劉啟亭各出資一千大洋,聘請當時無業的曹潤庭為經理,用以前光明照像館的原班人馬創辦了太原開明照像館。當時太原已有六七家照像館,同行業競爭十分激烈。有一次馮玉祥來了山西與政府大員們合影,幾家照像館都爭先去拍照。開明照像館是盧敦信去的,開明的照像轉機是手搖的,比另外幾家的自動照像轉機落後。在這種情況下,盧敦信提前支好像機三角架。等政府大員們坐成一排後,抓住瞬間機會迅速完成了攝影作業,然後喊了一聲「好",等另外幾家照像館人員反應過來準備拍照時,大員們早已散去,足見盧敦信的智慧與精湛技藝。這次拍照只有開明一家衝洗出了馮玉祥等的合影照片。自此,政府、學校等社會團體紛紛找開明像館拍照,奠定了開明像館在省城同行業中的地位。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正當開明照像館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之時,又發生了內訌(後來劉啟亭臨死時拉著盧敦信的手懺悔道:當初中了別人的離間計,開明像館兩人同是股東不該與你鬧矛盾,讓別人鑽了空子)。盧敦信已經歷了光明像館的倒閉,不願看到自己親手創建的開明像館因利益紛爭再次倒閉。他沒說一句怨言、沒撤一文股金,在大街上朝開明照像館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拍土走人,逕自回到老家汾陽。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盧敦信在汾陽城帽市街一處民宅內獨資開了一家照像館,因陋就簡憑自己精湛的技藝、合理的價格,很快便得到社會的認可。於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將像館搬到了面巷口。新租的店鋪是董作修的一幢歐式二層洋樓,對面是東明樓酒店(解放初期的汾陽縣稅務局)、西鄰誠馨齋點心鋪、後近八十庵葉七少的福盛園戲園子(解放初期的汾陽縣劇院),是當時汾陽城的鬧市區。新掛起的北大照像館木匾原是曹潤庭從北京帶至太原一直未用,北大像館之意是北平大照像館之意,這塊木匾與這幢樓房共同度過了近五十年時光。
新照像館是開張了,但照像所須的配套設施與某些土辦法卻都是盧敦信憑經驗、智慧創造出來的。當時汾陽城使用的電源是東關崑崙火柴廠發出的,由於電壓不穩,所以照像根本不能使用,更談不上主光、側光、逆光、地光、背影光等燈光運用。因此只有自己設計、建造玻璃房採用日光照像,玻璃房頂棚安裝有數道滑動軌道以便拉動白布條調節光亮度。為使光線均勻、柔和必須使用磨砂玻璃。當時汾陽沒有磨砂玻璃,玻璃行老闆段樹耀將普通玻璃劃好後,盧敦信帶著照像館徒弟們硬是用小碗摁著細砂一塊一塊磨好,可想當年創業的艱辛。再如相片底版的修整,那時北大照像館沒有現代化的設備,甚至沒有放大機。放大照片全靠中午那段時間,叫人站在太陽下用鏡子將光反射入暗室窗內的12寸像機鏡頭鏡頭上,通過投影原理將光投到放大紙上來完成照片的放大(傳統黑白照像工藝流程:①照像後底版→暗室→底片→顯影→水洗→定影→水衝洗→自動晾乾。②衝洗後的底片→修版<修像室>→塗紅→搽松節油→修版<用鉛筆>。③整修後的底片→暗室→在洗像機上加像紙曝光→曝光→溼影→水洗→定影→水洗→烘乾<置電鍍光板上>→照片<上亮後>→修像室<修像、裁裝>→業務臺)。學徒修底片、修放大需要在師傅的指導下,潛心苦練好幾年才能學好這門手藝。
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汾陽淪陷,城內戒備森嚴、市井蕭條,北大照像館也進入了慘澹經營時期。因北大照像館是歐式二層建築,所以鬼子更是早就盯上這裡。照像館內有處密室,鬼子將裡邊的生活用品洗劫一空,並要在二樓上駐兵佔領制高點。盧敦信及徒弟們的反抗自然遭到鬼子的毒打,盧敦信甚至被抓去坐過憲兵隊的牢。當亡國奴的屈辱激發起他內心的愛國之情。
攝影行業面向社會,因此,盧敦信結交了很多朋友。當時的天津是照像材料的集散地,在長期採購業務中,盧敦信與天津顏料及其他行業的同鄉早已熟識。當時的汾陽城實行宵禁,這些朋友的家大多在汾陽的鄉下,只要他們乘火車遇到晚上回到汾陽,北大照像館便成了他們免費的驛站。在汾陽城淪陷的歲月裡,有進步青年想去延安,盧敦信總會盡力幫忙。甚至有一次情況危急,有位青年提出借走照像館的自行車,盧敦信爽快的答應了,當對方(由於時間太久,盧家後人記不起對方姓名了)說這次借走車子,恐怕沒辦法歸還時,盧敦信對這位青年說:「一條命遠比一輛車子值錢。」
盧厚星老師回憶道:「記得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的一天,忽然從杏花村汾酒廠來了兩位客人,他們提著汾酒、點心專程來看望父親。當時談話的具體內容記不得了,只記得談了很長時間,從對方臨別時的千恩萬謝,能看出來是父親當年幫他辦的是性命攸關之事。媽媽對盧厚星老師講,這倆人就是汾陽曾經的地下黨。」此外,從盧敦信對北大照像館眾多徒弟的入行學徒(技術)、出徒(謀生計)高度負責。從一九三三年至一九五六年公私合營時,汾陽北大照像館培養出省內外有影響的攝影人員有:①汾陽人張國海、李振祥、盧小琴、向鍾秀四人出徒後去了太原開明照像館。②汾陽人趙榮、趙華出徒後分別去了太原新生照像館與太原照像社。③孝義人李自新出徒後在孝義縣開了照像館。④平遙人趙秉常出徒後自己開了照像館。⑤王益茂、張慈忠等高徒堅守汾陽北大照像館。可見當年北大照像館當年精湛的技術。
↑1929年,盧敦信與光明照像館同仁合影。一排右二盧敦信,右三光明照像館創始人曹潤庭新中國成立後,北大照像館更是常受到汾陽縣政府、各學校、工礦企業的邀請,拍攝會議、畢業紀念或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那時,膠捲全靠進口,有很長一段時間斷了貨源,無奈重新使用玻璃底版。直到公私合營,盧敦信一直親自過問、指導底版的修整工作,從而保證質量、一絲不苟。從上面幾件小事足以看出盧敦信的剛毅性格。他帶過眾多的徒弟,日後都成為山西省各地攝影界的頂梁柱。他曾創辦的太原開明照像館、汾陽北大照像館都是山西省同行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在採訪中得知,盧敦信雖經營了二十多年照像館,但在汾陽城中未購得一處住宅。究其原因一是由於盧敦信一人養活著幾十口親戚,開銷巨大。二是對朋友、徒弟的就業、成家經手操辦,慷慨資助……。以前肯定有很多人不了解北大照像館,它為什麼能在汾陽同行業中一枝獨秀,輝煌了半個多世紀呢?
↑曹潤庭從北京帶到山西未用的北大照像館木匾,後掛於汾陽北大照像館
當寫完這篇文章,筆者才知道北大照像館在汾陽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歸納了一下,要點有二:①為人厚道②照像技術精益求精。這一切都離不開盧敦信對眾學徒幾十年的言傳身教。當年,盧敦信修的底片傳到省城,廣為同行傳閱學習,可想北大照像館「筆道」(術語,類似素描技法的硬功夫)多麼精湛!盧敦信經營北大照像館的時代,汾陽城內有王濟舟的有容照像館;趙有齋的福慶照像館;薛懋勳的華容照像館;薛懋俊的美容照像館;以及朝鮮人在鐘樓南開的興亞照像館,但在技術方面競爭不過北大照像館。
隨著時代的進步,國內外各種品牌的像機早已進入每個家庭。特別是近十幾年,電腦合成技術的成熟、手機拍攝相素的不斷提高,照像館業務受到衝擊。但盧敦信的大女兒盧小琴,於1997年退休後(盧小琴同志因其父階級成分原因歷經坎坷,但她堅守信念、在業務上不斷鑽研。退休前系太原市開明照像館職工高級攝影師<1986年考評>山西攝影家協會會員理事)她不忘初心,以自己精湛的技術為基礎,順應攝影高科技發展的新時代,在原來動物園旁開設了自己的「盛達影樓」。
近七十歲的老人,從零開始學習數字攝影,並結合自己的基本功,使盛達影樓在周邊有了很高的知名度。盧敦信的外孫侯文龍老師至今依然堅守著外祖父熱愛過的照像行業。由於城市的拆遷改造,今天已看不到北大照像館那座二層小樓。再過十年可能沒人會記起這些故事了,但我們無意中看到汾陽那些百年老照片或這篇文章時,應該想起那位曾經將照像技術融入千家萬戶,定格汾陽滄桑歲月的邑人~~盧敦信與汾陽北大照像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