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吃過一次削皮柿子,便再也忘不掉再也找不到了。那種硬硬的削了皮就能吃的柿子,吃到口裡涼爽爽的,又清又脆,甜而不膩,還帶一點西瓜熟透了的那種細沙,口感好極了。不似那種熟透了黏糊糊溼噠噠的柿子,聽過後滿嘴滿手像塗了一層漿糊,必須徹底清洗不可。吃過削皮柿子後才知道,「柿子不必挑軟的捏」。
我對削皮柿子的情懷感染了吾家良人,他在心裡也種下了削皮柿子。從此,他四處尋覓削皮柿子樹。
他打聽附近郊縣鄉鎮的趕集時間,等到樹苗上市的那個季節,驅車去集上買柿子樹。集市上有多種果樹苗,當然也有柿子樹,有磨盤柿、有橘蜜柿、有雞心柿、牛心柿、火柿……人問他要哪種?他說他不要這些普通的柿子樹,他要削皮柿子樹。賣樹苗的人聽不懂他的話,似乎沒聽說過削皮柿子,面面相覷。
他不滿意這些柿子樹,但想到既然來了,還這麼大老遠趕來,總不能空手回去吧,畢竟家裡還沒有柿子樹。於是不情願地買了一棵,回家種院子裡了。這棵樹苗2006年種下。它很爭氣,雖說不是削皮柿,但這麼多年來年年都掛果,先開花後結果,從小到大,由青轉黃,由黃轉紅,如小燈籠般綴滿枝頭。紅了就熟了,熟了就容易墜地,所以我一般沒等到紅透就摘下,拿回家待軟了熟了再吃,只留幾個在樹上做點綴。
但是良人的願望還是沒能得到滿足,他繼續尋找。他上淘寶網上找。人告訴他,他賣的就是削皮柿子。他沒有猶豫地拍下了。可是買回家沒種活。他覺得網上不可信,又上人家裡去買。他覺得這個人可信,因為我們院裡的橘子樹、蘆柑樹都是在他家買的。那人種了滿院的果樹苗,有的都掛果了,他經營樹苗。良人買了一棵種下,種活了,也結果了,但都不是他想要的削皮柿子。這麼多年來,兩棵柿子樹隨四季的更替應景而變,長勢喜人,欣欣向榮。他仍是不滿足,不放棄,繼續尋找削皮柿子樹。他說一定能找到。之後又買了一棵柿子樹,然苗而不秀,未成。
他總結說,十年來買了四回柿子樹,種活了兩棵,但遺憾都不是削皮柿子,都不如願。他對我說,我一定要讓你吃上削皮柿子。那種信心就像我一定要到天上摘下一顆星星一樣。我已經不想削皮柿子了,只要想到他,就如同吃到削皮柿子般愉快。
又是一年秋風起。滿院的桂花競相開放,芬芳四溢,還未進院已經沁入心脾。這也是他種下的,因為我喜歡桂花,他圍著院子種了一圈63株桂花樹。由於種植過密還送了幾株給鄰居。我收拾起僱工從地上撿起的樹上落下的板慄,摘下一些轉黃了的柿子準備帶走。這時僱工說:那些青色的你也可以摘了,回家泡在水裡,過幾天就可以吃了,削了皮吃,又甜又脆。
我倆一下瞪大了眼睛,驚愕了數秒。再看眼前的柿子,像是第一次見到一樣,不敢相信。我倆喜極,但是沒有泣,百感交集,興奮不已。我盯著一個個黃橙橙的柿子,心說柿子啊,你為什麼不開口,害我良人苦苦尋覓,四方尋找,原來你就在眼前!你比牛還沉默,比牛還任勞任怨,比牛還忍辱負重,比牛還深藏不露。這麼多年來你是在考驗我們的耐性、我們的恆心、我們的意志、我們的執著、我們的忠誠嗎?然後借「神女」之口再來告訴我們,你就是那個我們踏破鞋底無覓處眾裡尋她千百度的削皮柿子!
回到家立刻實驗。良人把幾個有一點點黃的硬柿子浸泡在水裡,幾天後拿出來削了皮,遞給我,他讓我先嘗。沒有普通硬柿子的麻辣澀嘴,只有清脆爽口的甘甜。就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味兒。
這大概就是靈感抑或意念吧。當一件事情長時間一直縈繞在腦海裡,念念不忘苦苦尋思的時候,就會在某一天、某一個瞬間突然地出現,突然地讓你茅塞頓開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如牛頓的蘋果,如瓦特的蒸汽機,如我們的削皮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