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最後一天,我在家樓下的酒吧見到了咪蒙。
那是早上十點,兩個昏昏然的人,彼此打了招呼。
我是最堅定的咪蒙批判者,甚至一度好多人說:三表,你搞死了她。
顯然,咪蒙不這麼認為,否則不會有此見面。
可我卻有別樣的心境,那個你反對的人,就坐在你對面。
咪蒙比我想像中的瘦,健談,言語裡決然沒有文字中的攻擊性。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文字上劍拔弩張,等見了面,反而說起恭維的話毫無障礙。
儒家浸染嘛,禮為先。傾聽和對抗一樣重要。
咪蒙主導著話局,她談過往的方法論,談過往的得失。我有上萬次插話的計劃,卻話頭湧上來,又偃旗息鼓。
聽她說,比我說更重要。
正如引起大眾熱議的《咪蒙不再製造咪蒙》一文裡,我所說的那樣:咪蒙完全可以有更高的視野來切入寫作。
這是我內心建立的壁壘,卻隨著談話的進行,一點一點消解了。
咪蒙是一個知行合一的人。她之前寫過的文章,就是她的所想,就是她的價值觀流露,沒有任何矯飾。
譬如,她跟我說,婚姻制度是一種倒退。我十分理解甚至傾向於這種觀點,儘管它離經叛道,但作為言論市場的一種成分,倒也無可厚非。
可我本能的反彈了,我告訴她,你是堪比xx衛視的媒體了,你已經承擔了「教化社會大眾」的責任了,這可能不是你自願的,但卻是當下環境賦予你的。所以,這種觀點,我不敢說,你更不能說了。
她未必同意我的說法,如果她能接受這種說法,可能……。
這也許是我們「話局」中最有質地且最有代表性的交鋒了。
放大來看,一個經常說出與主流價值觀相悖的人,且是知行合一的人,且獲得龐大擁躉的人,我們如何看待她?
那麼多人罵她,但擁護她的人,要擴大十倍,甚至百倍。這個現象,你是無法忽視的,消滅她,亦是無法忽視的。
坦白講,我實在不願裝逼,但我必須坦誠的說一句,三表的「本我」和三表龍門陣的「三表」是截然不同的。
我在寫作的時候,有自我加壓,我輸出價值觀要兼顧讀者,要考慮「道義」(儘管也沒啥影響力),要照顧政治正確。
我會想,我輸出這個觀點,儘管我內心百分百認同,但讀者和我的處境、身份都不一樣,萬一他們拿去指導生活,出了偏差,我內心是有負罪感的。
我想,咪蒙是全然沒有這種顧慮的,她本性劍走偏鋒,那麼吸引的也是同類項的人,或者說,她描繪的、建構的世界,是很多人達不到卻嚮往的,這也是偶像與宗教的意義。
《咪蒙不再製造咪蒙》一文,從心理成因、家庭成因,解釋了咪蒙為什麼是咪蒙,很多人一生都走不出童年,這是宿命,也是此類調查報導最經典的定論。
這篇報導提供了一個極具示範性的樣本,如記者所說,素材六十餘萬字,自然落到稿件上,有了大量的取捨。而這些取捨,就提供了輿論評議的不同切面。男權、女權都有話說,企業管理、情感婚姻,都可著墨。
而我最遺憾的一點,恰恰是從功效方面考慮的。風波之後,咪蒙再度面對媒體,唯一的目的,應該是儘可能卸除以往的包袱及原罪,便於往後輕裝上陣,她必須用此報導,與之前的咪蒙完成切割。
依此目的出發,最緊要的是,全面推翻過往的方法論。
她必須明確的告訴大眾,以往那種內部「賽馬制」的選題方式是錯誤的,那種對大眾矛盾高純度的提煉及個例誇大式的呈現是錯誤的,那種以獲取流量最大化為目標的方式是錯誤的。
你必須要親口摧毀這一切,才能完成重建。為什麼?我們想想二戰尾聲,日本天皇是如何發表戰敗宣言的,他是如何親自摧毀神權的?
現在,流布甚廣的「青年大院」系,屢遭彈點,被輿論認為是「咪蒙遺毒」,就是大眾認為,咪蒙的方法論還在延續。儘管咪蒙認為他們和己無關(實然也如此),但標籤化,這種東西,是牢固的。
故而,咪蒙必須把重點放在否定過往的方法論上,倡導自由且克制的寫作,才能具有更廣泛的社會意義。
99.9%的人內容創業者沒到達過咪蒙的位置,我沒登上過山峰,自然不知道那裡的風景。我沒有過咪蒙那樣的家庭的境遇,我自然活不成如今的咪蒙。
所以,以上都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絮叨話。本身,我們來指導咪蒙寫作,也是一件挺可笑的事。
咪蒙現在應該在做時尚相關的事,離意識形態很遠,我祝福她成功。只是,我經常會想:這個熱點,咪蒙要是也能聊聊,那該多熱鬧啊。
如果說要給一些什麼建議的話,我想說:畢竟是作為老闆帶著團隊一起幹活的內容創業「生意」,壓抑「本我」,實現寫作性格與自我性格分離,是智慧的選擇,是負責任的選擇,當然也是無奈的選擇。
像跳遠一樣,第一個動作就是縮著頭,然後蓄力,才能跳的更遠。
沒辦法的事。
最後,鑑於中文網際網路日漸惡化的討論環境,我特地想補充一句:以第三視角還原一個人,解讀一個人,都是個體體驗,全然不是真理,故而也不要用「洗白」來斥之,盡顯了你幼稚的精神世界。
思考題: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