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搬進郊區的新家後,我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沒過多久,我陸續結交了一些朋友。
第一個朋友是一棵低矮的樹。它孤零零地蹲在一單元門前的角落,像個被逐出西蘭花大家族,落魄而孤單的放大版西蘭花。
有次刷卡進屋,視線無意落在它的頭頂上,忽覺它活了,像個孩子拿淚水汪汪的眼睛瞅著我。它如此獨特,身上那種自成一格的綠讓人又愛又憐。誰會拒絕和充滿靈性的生物成為朋友呢?哪怕它只是一棵樹。
我居住的那幢樓樓頂,居民藉助鐵絲、磚塊、塑料泡沫和被丟棄的油漆桶,自發性地圈地種菜。不出一個月,大白菜、花菜、菠菜和蔥拔地而起,長勢喜人。
那天我磕著瓜子上樓頂曬太陽,在一爿青椒地旁,赫然出現了一個鴿屋。十幾隻灰鴿子「咕咕」叫著,細軟的脖子不時神經般地扭動一下,紅豆色的圓眼珠似在看你,又好似沒看你。
我盯著鴿子看了幾分鐘,第一次發現灰鴿子脖子上是掛了兩層顏色的:上面青色,下面紫色。我磕了一捧瓜子籽,一粒一粒地灑進鴿屋,看它們撲扇翅膀爭著搶食。就這麼前後餵了幾次,樓頂上住在鴿屋裡的十幾隻灰鴿子,也就自然地成為了我的朋友。
樹和灰鴿子,都是我不能說話的朋友。如果想找個伴兒又不被打擾的話,它們是最佳選擇。人就是這麼奇怪,時不時想孤獨地被陪伴著。除此之外,我還認識了收廢紙殼的閆奶奶和休學在家的大藍。
郊區就是郊區。這兒的空氣更鮮,雲朵更多,月亮也更亮。下午散步的時候,常能看見天空上挨個兒浮著一朵朵雲,白淨如嬰兒肉團團的臉,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指尖觸碰。
走在寬闊的馬路上,頭頂藍天白雲,呼吸著仿佛是剛剛製造出來的一批新鮮空氣,這樣的景致讓人心情暢快。暢快到會情不自禁地對陌生人露出微笑,和麵包房的小夥聊幾句家常。大自然是有促成人們友善相處的魔力的。
這魔力使我接受閆奶奶從地裡拔給我的幾把蔥,接受在頂樓和大藍聊天,甚至接受在陽臺晾曬被子時隔空衝著鄰居打招呼,但還不至於讓我接受有人特意登門造訪。因此,當五月的一天,有人敲響我的門,宣稱是對面新入住的鄰居時,我著實吃了一驚。
來人大概二十四五歲,長胳膊長腿,長得相當白淨。那白淨讓人覺得放心,沒有性的成分,不過也難說。我盯著他,警惕地打量他的一舉一動。
他站在門口,手裡託著一份咖喱土豆雞肉飯,系在腰間的圍裙裡插著幾朵漂亮的鬱金香。
察覺到我的反應,他反而微微一笑,「我叫萬樹,住在1103,你家斜對面那戶。」
我一言未發,停在他身上的眼神一點沒放鬆。
「請你吃咖喱飯。」他將手中的白盤子舉了舉,我這才聞到空氣中濃烈的咖喱香。可我還是搖搖頭。
「吃過午飯了?」
「吃了。」
事實上我並沒吃。先前剛把切好的土豆絲放入水裡浸泡,準備洗萵筍的時候,他就來敲門了。比起那些還未烹飪的食材,咖喱飯的香味像探進胃裡的手,一把拽出了我的食慾。我的肚子在空曠的樓道裡發出極響的一聲「咕嚕」。
「做人嘛,輕鬆一點囉,何必自欺欺人呢?」他有些霸道地將手裡的咖喱飯往我懷裡推,「拿著,算是鄰居間的見面禮。」
我沒拿。
他有些發窘,沉吟片刻後,從圍裙兜裡取出一枝粉色的鬱金香,「那就拿一朵花吧。」
「花就更不能拿了。」我掩上一點門,作勢結束對話,「我要做飯了,認識你很高興。」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萬樹。不見他也不太可能,因為他家的門從早開到晚,裡面總是飄出一股咖喱香。要想乘電梯下樓,就得路過他家門口。往裡面瞧上一眼,總能看見萬樹在廚房裡忙活的身影。我想,這位宅男不僅愛吃咖喱飯,膽子還特別大。把門開一整天試試,你敢?
某天,我上樓頂曬太陽,順道去看看我的鴿子朋友們。沒走幾步,遠遠便看見了立在鴿屋前的萬樹和大藍。大藍是一名剛念初二的中學生,因病休學在家一年。
大藍生得靈秀,身材細細長長,讓我想起一切筆挺的事物,例如蔥、粉筆、書脊,老式西褲上的那根直線。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紀的他,在交友上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我喜歡有所選擇的人,那些照單全收的人,不是害怕選擇,就是沒有判斷力來做出選擇。
大藍和萬樹並排站在一起,時不時地朝鴿子們拋幾粒花生米,交談甚歡。
我看了一會兒,嘆口氣,掉頭走了。
在樓道裡遇到了閆奶奶。
「卡卡,曬完太陽啦?」閆奶奶臉上的快活勁兒和她身上的舊衣服活得一樣長久。
「閆奶奶,大藍也在樓頂,和我住同一樓的新鄰居在一起。」
「萬樹嘛,」閆奶奶臉上放光,語調變得熱烈起來,「那孩子真好,開業那幾天給我送來免費的咖喱飯不說,前幾天還主動幫我抬紙箱呢!」
「開業?」我想起上次那份被拒的咖喱飯,原來是打廣告啊。
「嗯,那孩子開了間家庭廚房,賣咖喱雞肉飯和雞湯。」
「雞肉飯和雞湯?」我想了想,笑道,「閆奶奶,他準是先用雞肉熬出雞湯後,再撈出雞肉做配菜,淋上咖喱做澆頭吧。瞧這回收利用、一舉兩得的心機,不愧是生意人噢。」
「你這孩子,我的工作不也是回收利用嗎?卡卡,我雖然老了,但這對眼睛還沒瞎。我能分揀有用的垃圾,也能辨別好人壞人。萬樹那孩子,是難得的好青年。」閆奶奶顯然喜歡萬樹,不停地替他說好話。
「是是是,好青年和好太陽在樓上等著您呢。您老玩好。」我的語氣顯得有些煩躁不安。自己用心選擇的兩個朋友,這麼快就被萬樹搶了去。
晚上,朋友佳玥從市中心開車來我家吃飯。剛放下包,她就饒有興致地問我,住在1103的小鮮肉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不關門?為什麼家裡傳出一股咖喱味?
「何方神聖?何方神經還差不多。」我端上義大利麵,擺好勺子叉子,頭也沒抬,「就算開家庭廚房,至少也應該把門關上,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咖喱味。」
「我喜歡啊,好香!」佳玥誇張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卡卡,咱們也來一份!」
「義大利麵怎麼辦?」
「不怎麼辦,撐開肚皮吃!」
五分鐘後,佳玥回到餐桌旁,右手端著一份咖喱土豆雞肉飯,左手握著一枝花。是鬱金香!
到處向女士送花,好一個花花公子!我心情複雜,低頭胡亂地對付面前的義大利麵,咖喱飯一口沒吃。
晚餐後同佳玥散步。一輪又大又亮的圓月別在天空,像是大自然拋給人類的餌,釣住了地上人們的好興致、好心情。散步的人格外得多,大家趿拉著拖鞋,搖著扇子,在寬大的T恤下晃蕩著胳膊,有點閒雲野鶴的意思。當然,也只是有點。
我領著佳玥往河邊走。這一帶是有條河的。上次閆奶奶帶我去看她種在河邊的蓮花白,穿過了附近偌大的公園,走過了幾條彎曲的小路,甚至翻過了一個長滿雜草的小山包。
我愛極了那條河,它清澈見底,淙淙有聲;河底沉著小小的圓石,水草晃晃悠悠似在跳舞。這條小河如此難得,哪怕它把自己藏起來,哪怕找到它得耗費不少腳力,我也心甘情願。大自然的美正在一點點地剝落,我早已學會珍惜和知足。
可今晚,我找不到它了!
穿過公園後,走小路的第幾個路口來著?是向左的路口,還是向右的路口?徹底忘記了!
「回家吧。這一帶的路燈都變少了。」佳玥拉拉我的胳膊。
我失望地嘆口氣,正要轉身,看見前方小路口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的臉隱沒在一片樹影中,白T恤的胸口上印著一棵樹。那棵樹不大不小,不高不矮,那自成一格的綠,不是一單元門前的那棵樹,不是我搬來新家的第一個朋友麼?
「樹!」我驚叫一聲。
「哎!」居然有人大聲回應了。
我莫名地盯著那個褪去黑暗,走進光亮的人。像大多數散步的男人一樣,萬樹穿著T恤、短褲和人字拖,不過,他的手裡居然握著一把蒲扇。蒲扇喲,這上世紀的玩意兒到底哪裡買的?
「你叫我?」萬樹顯得興致勃勃。
「沒有。」我搖搖頭。
「可我的名字裡分明有個『樹』字啊。」
「不好解釋。」
佳玥衝著萬樹笑,「你做的咖喱飯很好吃。你的名字裡有個『樹』字?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這是去哪兒?」
「哎,你的朋友沒告訴你嗎?」萬樹斜了我一眼,將目光放回佳玥臉上,「我叫萬樹。閆奶奶告訴我附近有一條河,二位也是來看那條河的麼?」
「河?」我激動地喊出來,「你找到河了?」
要具體說明河的位置頗為困難。附近分岔的小路多,路標路牌一概沒有。除了樹和草,幾乎找不出所謂的標誌性建築。萬樹在經過一番艱難的方位描述後,終究還是放棄了。
「下次我帶你去吧,今天太晚。」萬樹一副瀟灑快活的樣子。
回家途中,萬樹一路搖著蒲扇,講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八歲父母離異後,某天回家撞見爸爸和後媽在客廳裡親熱;二十歲生日那天,反鎖了商場母嬰室的門,和女朋友做了生平第一次愛;大學畢業時,喝醉後當場將尿灑在討厭的人的啤酒杯裡;如今在市中心有鋪子,每月租金完全夠自己花,做家庭廚房全因愛好,不為盈利。
我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這些私事,怎麼能講得如此娓娓道來?他憑什麼?
看到佳玥那張敷滿一層笑意的臉,我忽然明白了。
「佳玥,你猜猜,為什麼萬樹會把自己的私事告訴你?」
「因為他坦誠啊!」佳玥臉上的笑向嘴角拉寬了一釐米。
「因為你是個陌生人。」我儘量維持著不變的語調,「人們總是傾向於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訴陌生人,而不是熟悉或親密的人。告訴陌生人會安全很多,陌生人一般只會遇見一次,他沒有再次看見敘述者尷尬和窘迫的機會。」
萬樹搖蒲扇的手停住了。
「我從來沒想那麼遠,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我也沒覺得這是私事。我是個簡單的人。」月光落在他嚴肅的臉上,不遠處傳出幾聲狗吠。
「簡單的人?」我質疑的語氣連自己也有些驚訝,「你就不怕受到他人的傷害?」
「正是因為我簡單,大家才反倒害怕呀。人嘛,都習慣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他們不相信一個人能如此一覽無餘,總以為背後有詐,總覺得我藏著什麼。我能藏著什麼呢?」萬樹舉起蒲扇,看一眼,再翻過來,「正面背面,裡面外面,都一個樣,就像這把蒲扇。」
我皺眉搖搖頭,「太理想化了。」
「這不是理想化,這能作為事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萬樹有些生氣,盯著我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淚汪汪的。剎那間,我想起了一單元門口角落那顆被放逐的樹。當初它也是這樣瞅著我的。
「卡卡老師,我以為你是相信美好的。」萬樹留下這句話,踏著月光走了。
我驚愕地愣在原處,一時沒反應過來。
「卡卡,我好喜歡萬樹啊!」不知何時,佳玥不住地搖晃著我的肩膀,「他太特別了,像一口還沒被現代社會汙染過的空氣。他還沒女朋友吧,你覺得呢?」
再次見到萬樹已經是三天後。
清晨六點鐘,我拿著一個桔子,在空曠的街道上走。天空像被一個黑口袋罩著,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抖出晨光。前方的路亮起來,每一片樹葉都像鍍上了一層金箔。
我的身體裡有一股力量躍躍欲試。我自問,有多久沒像孩子那樣,用力奔跑過了?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在催促著我,跑!
我手握桔子,開始瘋跑起來。
沒跑出一百米,我本能地察覺到背後有人。他跟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同樣跑得風一樣得快。他的速度刺激著我,促使我邁開雙腿,更加賣力地奔跑。
前面的路開始變窄、分岔,馬路被泥路取代。我仍舊直直地跑,用我的呼吸、我的雙手和我的雙腿用力向前頂出去。我第一次發現,奔跑能讓人得到暢快淋漓的快樂。
「你跑那麼快幹嗎?」我停在一個水壩前時,背後有人喊。
我轉身,看著跟上來的萬樹。他穿著一身跑步運動裝,臉色微微泛紅。
我笑道:「不幹嗎,就是覺得好玩兒。」笑過後我才發現,這是我第一次對萬樹笑。運動讓人快樂,而人一旦快樂起來,就不那麼愛鑽牛角尖了。
「想去看看那條河嗎?」萬樹擦著額頭上的汗,「離這不遠。」
「現在?」
「當然!」萬樹興奮道,「朝陽下的河美得很。美好的事物一溜煙就走了。現在不看,更待何時?」
我當然是相信美好的。現在就現在!我跟在萬樹身後,看河去。
如同萬樹所說,朝陽下的河果真美得醉人。它的美在於它的清澈見底,將手伸進河裡,掬一捧水,手心能感到恰到好處的清涼。
我和萬樹坐在河邊的鵝卵石上,看河看夠了,就分吃我帶來的桔子。
萬樹吃完桔子,忽然嘆口氣說:「原生態的美景在不斷縮小,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一樣。」
我不想掃興,將桔子皮攏到一堆,想想說:「萬樹,之前我不能接受你的友好,是覺得你這人太清澈了。清澈到一覽無餘的人,是會讓人覺得不安和害怕的。」
「清澈不僅僅是一覽無餘,清澈更是勇敢。」萬樹似在賭氣,「你敢不敢展現美好而不怕被傷害,敢不敢展現天真而不怕被笑話?」
我笑了,「孩子氣。」
萬樹說:「卡卡,我是你的粉絲啊。我知道你寫童話,你把故事送給小區裡的孩子們,教他們畫畫,還給他們講故事。我還知道,你喜歡動物、植物。你觀察它們,是用來喜歡的,可你觀察人,卻是用來懷疑的。卡卡,你該試試更喜歡人。」
「這算是你給我的忠告嗎?」我聽著他的敘述,有些驚訝他對我的了解。
「是的。」萬樹嚴肅地點點頭。
我倆看著河,沉默了一陣。
「喂,我也能給你一個忠告嗎?」
「請。」
「男人是不能隨便給女人送花的。多送一個女人,愛意就會打一折。」
「可我只給你送過花啊!」
「說謊負分。」我站起來,拍了拍長褲。
「等等,我沒弄清怎麼回事?」萬樹緊跟著站起來。
「上次我朋友到你家買了一份咖喱飯,你不是送了她一枝鬱金香嗎?」
「怎麼,她沒給你?」
我看著萬樹認真的表情,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不自己給我?」
「第一次你拒絕我了嘛。」
我笑出聲來。
「卡卡這樣的女人也會小氣?」
「只要是女人,都很小氣。」
我告訴萬樹,我的那位朋友喜歡上他了。
「請你轉告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萬樹沉著臉,不再理我,率先離開了河邊。
下午,我拿著一袋瓜子去頂樓會見我的老朋友,沒想鴿屋前已經有了人。大藍面前散落著一堆花生殼,鴿子尖尖的嘴好幾次都啄到了他的腳。大藍也不躲,自得地笑著。
「卡卡,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然還有誰?」我揉了揉他的蘑菇頭。
「還以為萬樹也來呢。閆奶奶說,萬樹是難得的好青年,你得抓住哦。」大藍咧嘴一笑。
「你這麼八卦,小心以後沒女孩子喜歡你。」我蹲下身,盯著一蹦一跳的鴿子。
「卡卡,那天我和萬樹知道你來過頂樓。我還納悶,你怎麼看了會兒就走呢。」大藍說完,將餵鴿子的花生米投進自己嘴裡。
「萬樹知道?「我抬起頭,看著他。
大藍點點頭說:「他說你就像暫時飛出去的鴿子,能辨別方向,能看清同類,終有一天,還是會飛回鴿屋。畢竟,鴿屋裡也有他啊。」
我猛然起身,手中的瓜子撒了一地。鴿子們「咕咕」叫著,立刻撲著翅膀圍上來。
「卡卡,這是萬樹對你的告白嗎?」大藍笑得一臉奸邪。
「八卦的男生真的不會討女生喜歡,不騙你。」我捏了捏大藍的鼻子。
「閆奶奶相信萬樹,我也相信萬樹。」大藍盯著鴿子們搶食瓜子,若有所思,「卡卡,我覺得,現在萬樹只是在等著,等著你也相信他。」
孩子氣是不分年齡的。大藍若有所思的神情讓我想起了萬樹嚴肅時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那條清澈到一覽無餘的河。
清澈不僅僅是一覽無餘,清澈也是勇敢。選擇相信,也是一種勇敢。而我一向喜歡有所選擇的人。
我拍拍手上的灰,轉身下樓。
不同於以往的這個時候,萬樹家的門第一次關上了,萬樹第一次沒在門裡面。他坐在11樓通往12樓的一級臺階上,悠閒自在地搖著那把蒲扇。
「卡卡,這兒涼快得很,坐嗎?」看見我後,萬樹拍了拍臺階。
我走過去,坐在萬樹身邊,慢慢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那感覺竟意外得踏實美好,像面對一條河,倚著一棵樹。
謝謝你的清澈,謝謝你送我一捧清涼水。
我準備好了。作品名:《送你一捧清涼水》;作者:肖爻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