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瀛在朋友圈有時也挺絮叨的,有時槽點還挺奇怪,總之「活潑」得很。最近快開始的羅中立獎學金十周年回顧展,於瀛位列其中。他將為展覽帶去兩個影像作品:《未完成的村莊》和《一場錯過的鬥爭》。我問他關於羅獎,有什麼印象時刻的回憶?
他是這樣回我的:「參加別的獎,一般拿了獎金就回家了。這個獎在重慶,有著鮮明的地域特色。2009年參加時,印象最深的就是在那兒真正交了好多朋友,因為不是萍水相遇,而是有很多的交流和相處。除了頒獎、展覽、晚宴,羅獎主辦方還安排我們『竄訪』了黃桷坪周邊好多好多的藝術家工作室,而且川美的本地藝術家同學特別熱情,記得某一夜一起去吃了火鍋,然後又去吃了路邊的小面,然後去小酒吧裡聊天,最後郝量又帶我們去吃了江湖菜。那時北京已經凍成狗,重慶還沒那麼冷,一夜暴走特別美好……~啊好喜歡重慶啊!另外,贊助人浩然老師非常令人感佩,分身參與翻譯策展,甚至設備管理挺辛苦的@#¥%……&*」
《一場錯過的鬥爭》。其實在最近也演化成他在應空間的個展名字。於瀛把整個畫廊的空間直接變成了他的「遊戲之屋」,就是他發明的那個什麼「甜鹹黨」,然後演繹了整個「甜鹹黨」的鬥爭史。你說這個人不「宅」,這些作品是完成不了的。
「甜鹹黨」這個項目的來源就是因為他在家老翻牆看Facebook、Twitter,然後觀察那些在社交網絡上發酵的一些運動,什麼阿拉伯之春、佔領華爾街、「我是查理」、太陽花和雨傘等等。藝術家從中既感受到網絡對大眾集體的重構、網絡媒介所具有的政治動員的強大力量,又對這種網絡鬥爭的庸俗形式、慣例性的修辭和嘉年華式的表演性充滿警惕。
「網絡上老有那種話題,包括後來在中環雨傘的時候,很明顯的是這種話題變成了很容易歸納,很修辭性的一種東西,而且每個人總結這種話題特別設有立場,比如說他們的學生會叫『雨傘運動』,外媒會叫做『雨傘革命』,他們有這種修辭上的一種競爭,這個鬥爭其實就是這種修辭上的鬥爭的意思。我在網際網路上看他們的參與感很強,自己感覺一直在『錯過』,所以就有了這場『錯過的鬥爭』。」於瀛在接受採訪時,已經幾天沒怎麼睡覺了,應空間的個展把他折騰得夠嗆。
大概從2013年開始,為了不再錯過一場鬥爭,於瀛開始「意淫」著怎麼設置一場專屬自己的鬥爭。首先這場鬥爭至少得有兩個「黨派」吧?因為南北飲食有差異對不對?比如吃粽子吧,北方差不多永遠是放顆棗,他們會認為南方人把粽子做成鹹的豬肉粽是件很奇葩的事情。於是在這種諧謔的話題中,南北飲食所存在的甜味鹹味的不同傾向成為於瀛的素材——甜黨和鹹黨隨即誕生。
▲Just Did It,玻璃鋼,塑料,耐克巴塞隆納足球俱樂部球衣,噴繪整紙裱牆,80x80x150cm,2015
▲Impossible Was Nothing,玻璃鋼,塑料,阿迪達斯皇家馬德裡足球俱樂部球衣,噴繪整紙裱牆,80x80x150cm,2015
於瀛開始將他虛構的這個甜黨、鹹黨設置上「遊戲規則」。那首先得有一個檔案館吧?當然,這個檔案館也得自己虛構著來,於是他本人對墨西哥壁畫運動和延安木刻等三四十年代的左翼美術的迷戀就派上用場了。大概從上本科的時候,他就一直很感興趣海報製作和印刷版畫。於是,你最終看到的這個虛構的檔案館都收藏著一系列甜黨和鹹黨從鬥爭到和解歷史的政治活動的周邊產品,包括:旗幟、海報、紀實攝影、競選宣傳片、歷史畫、宗教畫、紀念碑、場景沙盤等。
透過這些物件,觀眾能不時地感受到各種似曾相識的歷史氛圍:這些煽動性文字和圖像的形式、處理手法都有著極為複雜的來源和指涉,涉及了政治宣傳和訴求不同層面的動員方式,對當下國際國內、線上線下次第發生的政治鬥爭、路線之爭所帶有的表演性、景觀性和實際效果進行了討論,同時作品也重新審視了藝術實踐和創作者立場態度之間動蕩的關聯性。
▲「紀念碑:甜鹹共和,友誼長青!」 淺浮雕 39x54cm 2014 5+1AP
▲「佔領鹹街運動」,影像,尺寸可變,2015
▲「田領導肖像」,彩色鉛筆手繪,立體拼貼,39x54cm,2014
▲「虎膽甜女俠」,紙上水彩筆手繪,39x54cm,2014
▲「聯邦旗譜」, 藝術微噴,39x54cm,2014
這三張旗幟的原圖其實中國以外的三個文明——穆斯林、猶太教、老歐洲共和。於瀛把它改掉了,加入甜鹹的東西,穆斯林變成一個糖塊在中間,右邊又多了一份月亮,上面的猶太教則變成一個鹹鴨蛋把六芒星給框起來了。至於中間那張嘛,則變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廣場舞聯邦,呵呵!
▲「中立者的政治漫畫」,紙上水彩、立體拼貼,39x54cm,2014,獨版
▲「甜鹹共和研究院」,紙上綜合媒介,78.7x109.2cm,2015
▲「一位脫甜者回憶了他在草叢中看到的一幕,兩名甜黨憲兵把一位鹹黨拖入草叢中,並強制給他餵食甜筒冰淇淋,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紙上水彩、立體拼貼,39x54cm,2014
▲「甜統區木刻」,木板刻畫,39x54cm,2014
▲「自由大鹹派時報」,藝術微噴,78x108cm,2014
這張是繁體字的報紙,於瀛自己在裡面編了好多跟甜黨、鹹黨有關的小故事,比如有他們舉辦電影節的新聞,還有他們的藝術家介紹,還有他們開會什麼的,反正煞有其事。
▲甜黨史,布面綜-合媒介,200x380cm,2015
▲鹹黨史,布面綜-合媒介,200x380cm,2015
展覽核心「檔案館」部分,於瀛還模仿「佔領華爾街」搭建了一個帳篷,帳篷兩側「藏著」兩幅大畫:《甜黨史》和《鹹黨史》。
▲「選擇國家未來」 ,藝術微噴,78x108cm,2014
▲展覽「被註銷的途經」部分
2014年,於瀛在上海PSA的一次展出中就曾展示過關於「甜鹹黨」的檔案館部分。但最終由於展出方格外敏感的審查,使原計劃展出的鬥爭宣傳畫這部分被不允許展出。於是於瀛在開展前的一個月將部分宣傳畫作為可被全世界網友下載的共享文件,邀請網友自行列印後張貼在各自所在社區街頭,並把張貼後拍下的場景發送給藝術家本人。最終於瀛收到來自世界各地數千張街景照片,在這些照片裡,原本計劃展出的海報處於畫面中不顯著的位置上,不僅躲避了審查,並且將作品的展示範圍擴展開了。
▲「長假-老甘」, 布面油畫,100x103cm,2015
▲「長假-老齊」, 布面油畫,100x103cm,2015
▲「長假-老薩」, 布面油畫,100x103cm,2015
而為了讓其他人也嘗試下錯過他的這場「鬥爭」,於瀛自己遴選了四個知識分子,給他們放了一個「長假」。比如甘地,於瀛將他置於廚房中烹飪,享受一刻休閒的慢時光;而齊澤克的後面不再是史達林的雕塑,書架上也沒有了那些社會主義的書籍;薩義德投向以色列的英姿颯爽則變成了在海邊打水漂。
▲平板之春,綜合材料,2013-2015
▲手錶鬥爭,綜合材料,2013-2015
▲手機動亂,綜合材料,2013-2015
因為宅家裡、工作室裡老泡在電腦上,於是鍵盤、滑鼠、手機、手錶等也隨即可以變成「甜鹹黨」的素材。於瀛製作了一些場景沙盤,在上面模擬甜鹹黨的鬥爭:比如正發生在鍵盤上、Ipad上的「革命」,最後失敗了,在滑鼠上變成兩個小墳墓;再置放個電視,把這些裝置拍成影像,配了一些軟體的提示聲,比如微信的搖一搖。
▲此次展覽展出了該項目的文獻、紀錄片和其他相關物件——「錯過演出,錯不過排練」
但於瀛的「甜鹹黨」並不是什麼獨裁者的遊戲,因為他並不打算為甜黨或者鹹黨制定相應的黨規,參與者可以自己去制定或者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比如在今年的夏天,於瀛就將自己的工作室虛擬為一個「政治活動」的公園,參加的18位美國青年以虛擬身份參與到一場微型的黨派競爭中。
「進來第一天,一進工作室我們已經安排好演員,先演了一下自我介紹也好,在那兒說自己是甜黨的某個身份。美國高中生一進來就蒙了,說他們也得這樣,每個人也起一個假名字,開始這種黨派生活。兩黨還有一個媒體中立的小組,然後開始為了競選遊說,演練了一遍美國的那一套政治體制。中間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第二天甜黨的領袖就叛變了,覺得鹹黨更有前途,哈。他們還挺投入的,很神奇的。」於瀛說到。
更神奇的是,在現實生活中,竟然有人要把自己蓋的一棟位於電子步行街入口的建築改建成為「甜鹹共和大廈」。在個展「一場錯過的鬥爭」中展示的一件長達11米的長卷:「西安-提案」便是於瀛為這個大廈項目做的草圖。在這棟「甜鹹共和大廈」裡,虛擬甜鹹兩黨的不同佔領區域,猶如設計了一個巨大的主題公園,其中有著種種互動裝置和表演。在虛擬和現實之間,隔了幾個「甜鹹黨」的距離,於瀛會給出答案的。
作者:張桂森
編輯: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