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杆子一覺醒來,拿起鐘山牌手錶一看,已是早上7點。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歹怪同一個牌子的鬧鐘不響,差點誤了時間,他覺得很不爽。他起床後先上馬桶,用金蓮衛生紙擦了屁股,顆粒有點粗,有點疼。然後刷牙。他擠了芝麻大一點芒果牙膏到三笑牙刷上,呼啦呼啦橫過來拉著刷。一邊刷一邊從鼻孔裡哼出「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的音調。南京口腔醫院的葛主任讓他豎過來刷,他試過的,沒得鳥用,牙齒上的煙垢刷不乾淨,女朋友每次跟他好的時候都嫌他的嘴又髒又臭。他索性每次都橫過來拉著刷3分鐘,一個星期後牙齒白得像演員。刷過牙後洗臉,洗完臉後出門,到樓底下拿了衛崗牛奶,然後跑到江西路菜場買了三根油條,一邊啃一邊回家,打開微分電機廠定製的防盜門上的金陵鎖,一份《現代快報》斜插在門的把手上。
吃過早飯後,小杆子騎著金城摩託車到了許府巷的南京汽車製造廠。他昨天訂了一輛躍進牌輕卡,上面用彩綢裝飾好。他看了一下車子,覺得蠻好的,就是駕駛員慢慢不來,於是他到傳達室打電話,讓南汽黑墨營集體宿舍的管理員去喊司機快點。半個鐘頭後,司機騎了26式長江大橋牌自行車一搖一晃地騎來了,好像車胎氣不足。小杆子噗哧一笑,心想這個男的真是個二五,自行車騎26不騎28,像個38。還不能多講,必須嚯著他,否則他開到半路上歇火你就歇逼。他拿了三條煙給司機,一條長江大橋,一條紅南京,一條雪峰,然後從口袋摸出一包九五至尊金南京,拔出一根用南京火柴廠的火柴點著,自己吸了一大口,然後給司機。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抽菸,像個騷包,一路韶滴不停。
車子開到小營路1號,小杆子下車,氣喘籲籲地把新婚妻子從華山飯店房間抱到躍進輕卡車廂上,不像來的時候坐在駕駛室裡。小杆子老婆穿的是陶玉梅牌旗袍,小杆子穿的是友誼牌西裝,小夫妻倆的內衣都是工農兵牌,皮鞋全是萬裡牌,像情侶裝。小兩口在車上就動了情,無奈站在車廂外面,像敞蓬汽車巡街,不敢亂動。他們忍著,像忍了一個世紀,一邊忍一邊回想起以前外循環的日子。
車子開到鳳凰臺飯店,小夫妻倆跳下來,門口有很多朋友迎接,有騎小天使助力車來的,有騎永久、鳳凰、金獅、飛鴿自行車來的,有三個同學分別坐了5-7個小時的慢車從蘇錫常來。蘇州同學送了一套AB內衣,無錫同學送了3個麵筋球、2兩醬排骨。常州戚墅堰的小陳最胎氣,送了一個紅梅牌照相機、一段燈芯絨面料和一個小恐龍模型。
艱苦年代,就擺了兩桌。小杆子的老爸——老杆子夫妻和七大姑八大姨坐一桌,同學好友坐一桌。外循環時期外國人送的一瓶XO馬爹利喝完後,大家又要了一瓶分金亭。分金亭喝完後,又分別開了一瓶金陵幹啤、亞力幹啤和龍虎啤酒。老杆子發了一圈長江大橋香菸,感謝大家參加他兒子小杆子的婚禮。菜不多,一盤韓復興的鴨子,一盤紅梅香肚,一盤蘇食牌香腸,一盤雨潤牌豬耳朵,一碗玉環牌豬肚煲,一斤七家灣鍋貼,一盤蘆蒿炒臭幹,一碗鴨血粉絲湯。小碟子裡有人要的是機輪牌醬油,有人要的是三伏牌醬油,還有兩個鎮江朋友要了恆順醋。
眼看吃喝得差不多了,小夫妻倆開始給長輩敬酒並開始改口,將叔叔阿姨的稱謂一律改成爸爸媽媽,長輩親戚則給紅包,裡面裝了一塊錢硬幣。公婆另外給媳婦送了寶慶銀樓的鍍金金箔項鍊。
喝完雨花茶,大家開始回家。躍進輕卡把大家送到工人新村25號。五一勞動節有點熱,小杆子打開蝙蝠電扇,自己穿的工農兵牌棉毛衫已經出汗了,便脫下來扔進三樂全自動洗衣機裡,倒了幾滴鼓樓牌液體皂,打開按鈕,洗衣機聲音立刻像飛機一樣轟鳴,把他新婚妻子嚇了一跳。他覺得婚宴上吃得太少,有點餓,於是下了一碗鼓樓牌掛麵,然後用加佳洗滌劑洗了碗。飯後更熱了,而新婚妻子正在洗澡。玉環牌熱水器出水量太小,洗一次澡要花一個小時。
小杆子沒得辦法,智慧型手機智能用不了,只好打開電視機。恰好是南京科教頻道,東升正在法治現場調解家庭糾紛,一家人相互罵得一圬精糟,嘴裡全是「一B」「霍屎滴」「鳥人」這些骯髒不堪的話,小杆子罵了一聲「髒汙」就關了電視機。
突然,新房裡傳來了嬌滴滴的呼喊聲,小杆子心花怒放,衝進去。妻子怕懷孕,小杆子趕緊拿出了工具。妻子見是國產的,很不高興。小杆子忙說現在是內循環,最好用國產的,妻子發火了:「其他可以內循環,這個必須用外循環的」。
小杆子沒得辦法,趕緊套上在鼓樓紅霞紡織品商店買的休閒褲,起床出門,但一看金城摩託車不在院子裡。他突然想起早上開去南汽停在南汽門口忘了騎回來。南汽晚上又不開門,於是趕緊跑步去湖南路鳳凰廣場B座邊上的江蘇計劃生育工具站,咬牙花了幾十塊買了一盒杜蕾斯。可是等他興衝衝地跑來家,新婚的胖妻已經鼾聲雷動,在麒麟床具上睡得像豬一樣,怎麼推都推不醒。小杆子只能打開伯樂冰箱,繼續喝金陵啤酒……
作者:王曉華
出版社:江蘇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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