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日的時候,小朋友送了件禮物給他——一盞造型精美的工藝蠟燭燈。拆開包裝盒後,孩子的反應很平淡,隨手就扔於書架的角落於不顧,嘴裡還小聲地嘀咕:一件沒用的東西。
正是個清冷的冬夜,妻和孩子都上晚自習去了,只有我在家。突然遭遇了停電,整個屋子瞬間就被黑暗淹沒。這是縣城裡許久沒有發生過的境況,讓我毫無防備。
在這冷黑的夜裡,沒有光亮和熱源可是難熬的。我突然想到了那盞閒置的蠟燭燈,就摸索著找出來點亮了。黑暗被光碟機散了,儘管不太明亮,可心裡覺得挺暖和的。百無聊賴地坐著看燈花,記憶的大門恍恍惚惚地就被打開了。
四十年前,我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那個年代的物質條件還相當匱乏,絕大多數家庭的經濟條件都十分羞澀。作為縣城裡的居民,電是有的,但不是每家人都用得起。很多人家裡的燈泡不會超過二十瓦,而且幾乎沒有耗電的家用電器,蠟燭、電筒、火柴、煤油燈等照明工具還是很重要的。
我家就是這樣的情況:只有一根電線通到堂屋,掛的燈泡是十五瓦的(這是當時最小瓦數的燈泡),而且父母經常提醒我們姊妹兄弟幾個能少開儘量少開,能不開就儘量不開。當時的電統一管理,幾十戶人家共用一個電錶,每晚七點開,十點關,月終根據各家燈泡瓦數分攤電費。我們不會為此抱怨物質條件不好,畢竟就生活在那樣一個年代,也不會抱怨父母的吝嗇,作為孩子,我們還無法想像四十年後的今天,那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但人在黑暗裡總是需要光明的,別的不說,我吃完晚飯後伏在飯桌上做家庭作業,沒有燈是絕對不行的,還有我姐我哥當時讀初中,上晚自習時老師也要求必須帶著燈去,以防停電時可以繼續學習。父母也是需要的,父親需要在燈光下勞動,比如磨鐮刀鋤頭之類的生產工具,以便第二天勞動起來順手。母親則需要在燈光下為我們兄弟姊妹的衣服褲子縫縫補補,以免穿出去被人笑話,或者是為我們納鞋底做鞋子,保證我們不要赤腳出去被刺傷或硌傷。
當時最常用的是煤油燈(也稱水油燈),每家都有,我家裡也有幾盞,燈是父親自己製作的,就用我們使用完墨水的小空瓶,在蓋上鑽一個洞,然後用薄鐵皮做成一個小管插進去,母親搓截棉線放進管裡當燈芯,注進油並把蓋擰緊,一盞煤油燈就做成了。
停電時,通常只點亮一盞。就放在飯桌上,以照著我做作業為主。父親離燈稍遠,要麼找點諸如磨鐮刀磨鋤頭之類的活幹,要麼坐著和他的幾個老朋友邊抽菸、喝茶邊聊天,母親則靠燈很近,因為針線活需要看得清楚才能進行。我做完作業後,如果時間晚了,父母會催促我趕緊洗臉洗腳去睡覺,如果時間早,他們是不會管的,任由我做自己喜歡的事。
那年頭家裡沒有電視之類的消遣時間之物。作業完成後我最大的愛好是讀書,書是從隔壁鄰居家借來的。我清楚地記得,正是在那個階段,我讀完了四大古典名著,還有很多民間傳說故事和歷史人物故事,還有評書,諸如《薛剛反唐》、《薛仁貴徵西》之類的。說實話,這倒不是因為「讀書可以成才」之類的教育警語起的作用,就是感覺讀書是件有趣的事情。
如果無書可讀,我會伏在桌上看燈燃燒,最期望出現美麗的燈花,因為母親說過,誰看見燈花,誰就會有好事發生。記得有一年期末考試前晚,我看見燈花盛開,母親說,嗯,會有好事發生。結果,那年的期末考試我考了個全班第一。似乎真應願了母親的話,於是我深信不疑,所以常常盯著燈芯,渴望著看見燈花再次盛開。
其實在那個年代,還有一種燈讓我記憶尤深,那就是蠟燈。這種燈是我們小孩子自己發明製作的。很簡單,首先找來個小圓鐵盒(比如水果罐頭的蓋就非常合適,當然,這種蓋在當時許多人家裡是沒有的,只是偶爾能在路邊的一些垃圾堆裡撿到,當時是如獲至寶),放進些蠟(這種蠟不是做蠟燭用的蠟,而是中藥藥丸的蠟外殼,是我父親吃完藥丸後特意留給我們做燈的蠟原料。
這些藥丸今天在中藥店裡依然有售,諸如「六味地黃丸」,「益氣養肺丸」等),然後把鐵盒放在爐邊讓蠟融化,再放進一根粗棉線做燈芯,一盞蠟燈就製作好了。這種燈最大的好處是體積小因而方便攜帶,我哥我姐當時去上晚自習就是帶這種燈去的。後來我上初中,每晚上自習時也在書包裡帶著這樣的燈,停電的時候就拿出來點亮了,照著繼續學習。有時候也會看到燈花盛開,雖然沒有什麼幸運事發生,不過當時的心情是非常愉悅的。
突然間電就來了,仿佛跨越了一個時空後,我又回到了現實世界。我小心地把蠟燭滅了,並把燈重新放回原處。我想,如果孩子能發現我燃燒過的蠟燭燈,我可以和他講講我們那些年的事,順便告訴他這樣一個理——人應該懂得珍惜和感恩,沒有什麼東西是無用的,關鍵在於發現。或許他不能理解,但我相信,隨著歲月的流逝,在他人生成長的歷程中會漸漸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