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關係是脆弱的,每個人都是。
《完美陌生人》
文 / 佩佩
男朋友撕開一塊巧克力,咬下一塊含在嘴裡。
我斜著眼睛看他,用眼神在傳達:「吃得很開心呢?不打算給我一塊嗎?」
男朋友把巧克力伸向我:「你想要,得講出來。」
我頓了一下,把頭扭向另一邊。
他嘆了口氣,把巧克力輕輕地扔在我旁邊。
雖然力度不大,但巧克力砸到桌面那一刻,仿佛在向我傳遞男朋友的無奈。
這不是在嬉戲。
是我奇怪的習慣,又一次辜負了別人的好意。
談戀愛以後,我感到失望的瞬間明顯增多。
「我想要不舒服的時候吃清淡些。」
「我想要下班一出地鐵站就見到他。」
「我想要衣服每天都洗好晾好疊好放好。」
事實是,我不舒服了半個月他都沒發現;晚上十一點半耷拉著頭自己走回家;每天洗好晾好疊好放好的是我。
男朋友很聽話。
我問「你能不能」的時候,他永遠溫柔地說好。
我「想要」的其實很容易做到,開口就行了。
但沒過多久,我就覺得煩了,討厭了。
不是煩他討厭他,是煩我自己。
即使是這樣親密的兩個人,我依然覺得自己不應該總是提出請求,我討厭不斷地提出請求。
我總是默默在心裡,綁一個「我想要」的願望氣球,等到氣都漏光也不放出來,乾癟了就扔掉,在一些關係上順其自然地扣掉一分。
在別的孩子都會不斷向父母提出請求,不被滿足就開始發脾氣時,我在父母眼裡幾乎是無欲無求的,從不提他們主動提供給我以外的請求。
上大學時,我不會主動問家裡拿生活費,爸媽估摸著我快用完了,就會來問我:「要給你打錢了嗎?」
無論錢還有剩,還是我已經窮到吃不起飯,我都會說:「還有錢的,你們可以過幾天方便的時候再打。」
我一直以為,這樣是懂事的,是省心的。
我以為當爸媽對別人說,「她從小到大沒要求過我們什麼」時,是驕傲的。
直到那個月末。
爸爸在視頻裡像往常一樣問我,要打錢了嗎,我也像往常那樣,說你們隨意就好。
那次爸爸沒有說「好」。
他呼了一口氣,問我:「為什麼你從來都不需要主動跟我們提,好像我們就得自覺給你打錢,總是要我們來問你。」
「為什麼你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從以前開始就很奇怪。
小時候媽媽會帶上我,去村頭那家雜貨店買鹽和醬油。我常定定地站在零食貨架前,媽媽走過來問我想要什麼,我不吭聲。
她順著我的目光,拿起一樣,問我:「這個嗎?」
我搖頭。
她又拿起別的,問我:「這個嗎?」
我又搖頭。
反覆好幾次之後,媽媽就會發脾氣,把我拖回家。
從雜貨店到家的路不長,我總是一直哭。有時不肯走,媽媽就用手夾住我的腰,把我提回家,一邊走一邊罵我:「都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我猜那時的我,確實是想要點什麼的,不然我不會哭,也不會賴著不肯走。
但是儘管一次又一次被媽媽拖回家,我還是沒有告訴她,我到底「想要什麼」。
估計是太小,這些事情我完全不記得了,是那次媽媽在抱怨照顧我不容易時,告訴我的。
我覺得,我一定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沒有辦法說出「我要」什麼。
那通和爸爸的視頻裡,我竭力想解釋點什麼,可是最後我什麼都解釋不了,我很難過,感覺自己的不坦誠,傷害了別人。
我總是習慣性地,想讓自己對別人來說省事一點。
總把想法爛在心裡,然後放棄;
對親近的人說,你先忙,不用接我;
自以為看出對方的猶豫,馬上拒絕幫助。
可是即使不是最懂我的,男朋友也確實在很努力地順著我。
比起不主動提錢,一句「麻煩你們給我打生活費噢」,才會讓爸媽覺得自己的付出是被需要的。
這些心意才是更重要的,而太省事的人,往往看起來涼薄。
後來和朋友聊起這件事,他說:「你知道嗎?有時我會覺得,很多東西都是我一廂情願給你的,包括關心和幫助。」
我嚇了一跳,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在很多「我要完了」的緊急關頭,都是他在底下兜住我的。
他:「都是我在主動提供,時間一長覺得真沒意思。」
我不得不開始反思,我明明清楚自己的內心,卻從不袒露「我想要」,不主動去「得到」,然後忘記它,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那樣。
這樣的行為模式,讓我感到痛苦的同時,也在逐漸消耗掉別人的耐心。
而我也不應該,抱著「我天生就是這樣」的逃避式想法,期待著別人能一直主動,一直理解。
到最後我會失去的,不僅是「想要」的東西,還有我想抓住的人。
插圖 | 《諸事不順》
音樂 | Soaked Through - Sara
作 者 介 紹
佩佩
我很麻煩的
「嘿,長按二維碼,跟我們一起有趣」
我們想給你一個理由 繼續面對這爛生活
信箱:WeAllMessUp@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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