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娘娘,天冷了,回吧。」青衣婢女將手上銀紅鑲狐邊的披風替宮裝麗人披好之後,忍不住勸了一句。
心中想著聖人那日說要來看娘娘,如今過了幾日半點蹤跡也無,這幾日娘娘整日魂不守舍的,必然是還惦念著聖人那話,也被傷了心罷。
她自娘娘入宮起便伺候在身側,往前一二年,可惜自貴妃入了宮,便只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只是嘴裡絲毫不敢提,怕揭了主子的傷口,又平白惹出一段傷心。
宮裝麗人看了看天邊的即將落幕的雲霞,收斂了情緒,扶著婢女的手臂,轉身往寢殿方向走去,心中想著事,一不沒留神踩著一顆石子,「啊……」把腳崴了。
青衣婢女嚇了一大跳,「娘娘,您怎麼了,您沒事吧?」一邊說著,一邊慌忙蹲下身。
婢女抬頭見主子臉色蒼白,顯然是忍著痛,頓時嚇得手忙腳亂,「來人啊,快來人,請太醫。」只可惜此時除了主僕二人並無他人,疏影只得扶起麗人緩緩往回挪動。
江採萍有點慌,不只是有點慌,她已經慌了五天了。
慌過之後,便忍不住想要出門逛逛,沒想到出門不到半日就崴了腳。真是流年不利。
疏影艱難地扶著江採萍,一步一頓地往仙居殿去了。本來不過一盞茶的路,因為行走不便,顯得格外漫長。
「唷,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梅妃麼?」
主僕二人聞聲看去,只見一位肌膚微豐,合中身材的麗人。
來這幾日,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不用猜也知道眼前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貴妃楊玉環了。
果不其然,疏影頷首叫了聲「貴妃娘娘安」,然後半擋在江採萍身前,便扶著江採萍不動了。
「站住,我準你離開了嗎?」貴妃見梅妃只看了自己兩眼,敷衍地行了個叉手禮就要離開,頓時怒火中燒。
二人不和由來已久,只不過梅妃素來禮節周到,就算心中惱怒也從不給人話柄,正是因為梅妃如此做派,宮中人人都知楊貴妃最是跋扈。
楊玉環卻是有苦難言,她還沒入宮時便聽過梅妃的各種傳聞,早慧貌美深得帝心。
自己雖後來居上,但到底自己進宮的過程不那麼光彩,雖然如今宮內無人敢言,但知曉內情的宮人比比皆是。
楊玉環自覺矮人一截,便事事要拔尖,如此更是惹了眾怒。對著皇帝的舊愛梅妃便是怒火攻心。
疏影護主心切,立刻解釋梅妃受傷頗重急需醫治,並非故意怠慢貴妃,還請貴妃原諒,便扶著梅妃走了。
貴妃見了,一口氣憋著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又為難梅妃,否則自己這幾日在三郎跟前扮賢惠大度豈不是又白費力氣,最後憋著氣領著宮人回了寢殿。
2
最先發現江採萍變化的是貼身宮女疏影和寒霜,誰都知道這宮裡,梅妃與貴妃勢不兩立,每次見面都免不了劍拔弩張,可不知為何,最近二人在太液池旁相遇,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也不算什麼都沒有發生,誰都曉得嫻靜溫婉、玉質端方的梅妃只有見到貴妃時才會繃不住,只不過這回二人不是劍拔弩張,倒是梅妃一臉興味地看了貴妃許久。
疏影以為是梅妃數次被聖人和貴妃傷透了心,如今破罐子破摔。
寒霜則依舊憤憤不平,她也是一路跟隨梅妃的老人,在這宮中幾經沉浮,只不過與疏影謹慎周密不同的是,寒霜顯然表面功夫還不到位而且對貴妃芥蒂頗深。
二人雖然發現了江採萍的變化,不過也沒往怪力亂神方向想,只當是被聖人傷透心又被貴妃打壓之下徹底心灰意冷。
江採萍後來才知道,自己穿過來前一日,皇帝召梅妃敘舊被貴妃攪和,梅妃羞憤惱怒下暈了一場,差點沒了呼吸,貼身婢女以為主子得此性情大變。
江採萍則順水推舟,聲稱自己忘了不少舊事,只是叫人不得聲張。
總的來說,雖然此前盛寵過一段時間,但自從楊貴妃入宮之後,梅妃已經逐漸失寵了。
江採萍聽完後高興得很忍不住晚飯多吃了半碗,差點積食,失寵好啊,失寵可太好了。
否則要她去和皇帝演一出恩愛記只怕要露餡,只怕不出一個回合就會被人發現異常,反正她是自認沒本事讓人瞧不出差別的。
那幾日裡,她不曉得,因為她受傷那日遇到了貴妃糾纏,宮裡起了流言。
一言蔽之,梅妃的腿是被貴妃弄折的。江採萍一心一意養傷,整日裡吃吃睡睡,終於過上鹹魚一般的日子,若非扭了腳這點美中不足,簡直算得上如願以償了。
疏影剛把梅妃的藥端來的時候,江採萍正捧著傳奇打發時間,殿外就傳來熙攘之聲。
「梅妃呢,叫她出來。」只聽見貴妃惱怒的聲音越來越近,轉眼就進了內殿。
「好啊,幾日不見,你倒是長進了。」貴妃道。
江採萍一臉懵逼地看著眼前快要噴火的美人,高聳的雲髻上點翠珠釵搖搖欲墜,隨即蹙了蹙眉,實在不曉得自己哪裡又得罪了貴妃,「不知貴妃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貴妃見人一臉莫名,怒極反笑,「自詡高雅的梅妃娘娘,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江採萍更懵逼了,「什麼手段?」
貴妃氣得發抖,沒想到幾日不見,裝傻充愣的本事倒是見長。
江採萍聽了,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待那宮人說完了,只叫疏影給貴妃上茶,自己慢悠悠潤了潤唇,「娘娘覺得這事是我做的?」
貴妃喝了口茶,心氣尤為不平,見梅妃一副淡然的模樣,又是一陣惱怒,人人都贊她江採萍有謝女之才德班姬之姿,獨自己覺得她虛偽,索性坐下,端看她要如何。
「娘娘以為這話是我放出去的?」
「不是你還是誰?」
江採萍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和人宮鬥呢。是太閒了還是太閒了?
「娘娘覺得我是如此蠢笨之人?」
「你……」
「先不說我屑不屑於這麼做?若是我做的怎麼會留這麼大的把柄?而且這些時日我閉門養傷,連梅閣的門都未曾邁出又如何散布謠言?」
「你……」
「貴妃不妨細細想想,我們這麼鷸蚌相爭,究竟是何人得利?」
「你什麼意思?」
「妾蒲柳之姿,不及貴妃容色萬分之一,愧對陛下憐惜,故而從今以後,願陛下與貴妃比翼連枝、好合依然、名傳千古。」
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採萍「你……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江採萍心中翻了個白眼,表情萬分真摯,一把抓住貴妃的手「貴妃與我相識並非一日,當知,我是不屑的,今日所言句句肺腑,貴妃不信也不要緊,只需看著便是。」
江採萍住的梅閣,自她失寵後便門可羅雀,不曾想那日貴妃來過之後,便時不時有三五嬪妃不請自來。
3
「近日梅妃可好?」聖人看完禮部呈上的中秋禮單,想起幾日前曾說要去看看梅妃,只是不曉得怎麼被玉環知道了,這幾日纏得緊,忽然想起,忍不住問了內侍一句。
內侍心下一驚,迅速抬頭看了看聖人,踟躕道,「這……恐怕……」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作甚?!」
內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五日前梅妃娘娘扭傷了腳……」
「嚴重否?」
「太醫說要休養月餘。」
「怎麼沒人說這事?」
內侍心念幾轉,陛下沒問誰敢說,何況貴妃娘娘明裡暗裡攔著呢,只不過這話也不能說,誰不知道如今貴妃娘娘盛寵連昔日的梅妃也被逼得避居梅閣,只得跪下,「奴糊塗,陛下恕罪。」
聖人擱下御筆,默了默,「起吧,朕記得前幾日泉州進貢了一斛鮫珠,送去梅閣吧。」
「諾。」
皇帝身邊的內侍捧著鮫珠到梅閣的時候,江採萍正癱在臨窗的矮榻上神遊太虛,作為一個歷史盲,她是不清楚安史之亂到底是什麼時候的。
只知道是天寶年間,根據從身邊的宮女聽來的消息,江採萍覺得不妙。
江採萍心中一驚差點栽倒在地,幸好疏影眼疾手快穩穩扶住她手臂。江採萍壓下心中的驚異在疏影的攙扶下行禮,等著宣旨內監複述完皇帝的話。
原來是聽聞自己受傷,送來慰問,江採萍看著散發瑩潤光澤的鮫珠,眼前一亮,想著是皇帝送來的,心中已經在計算價值幾何。
疏影拉了拉江採萍的衣袖,江採萍才回過神來,正要謝皇帝的賞,忽然想起那日與楊貴妃的約定。
二人不再敵對,甚至貴妃可以幫她,前提是她不再與皇帝有瓜葛。江採萍定了定神,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伏身跪謝聖恩,卻拒絕了賞賜。
傳旨的內監一驚,隨即又覺得情理之中,梅妃雖淑賢,卻也傲骨,本想勸一勸,但見梅妃神色肅穆便知沒有轉圜,又領著宮女回去復命。
江採萍強忍著心痛,看著一行人走了,讓疏影將她扶上榻,她要緩緩。
內監還沒到梅閣,聖人賞賜梅妃鮫珠的消息就傳到了許多人的耳朵,貴妃聽了越發惱怒。
想起梅妃那日所言,她氣得摔了一個秘色瓷花瓠,正準備去找梅妃的麻煩,又聽說梅妃拒了聖人的賞賜,忍不住問身邊的侍女,「你們說她是什麼意思?難道那日她說的是真的?」
侍女知曉貴妃與梅妃的恩恩怨怨,說起來這宮中妃嬪,像梅妃那般得意時不張狂的人很少,而且對內監侍女並無輕賤之意,斟酌再三方道,「奴婢不知梅妃所言是真是假,不過能拒聖人賞賜者寥寥。而且就這短時間而言,梅妃倒像是真的灰心了。」
「何以見得?」
叫芹雙的侍女一邊替貴妃捶腿,一邊道,「奴婢進宮比貴妃娘娘和梅妃娘娘都早,雖未曾伺候過梅妃娘娘,但闔宮上下都知道梅妃娘娘性情耿直。
說好聽一些是品行高潔,說難聽一點便是目下無塵。
這樣的人若不是真的心灰意冷又如何會與娘娘說那般話?
「若她反悔呢?」
「那便讓她不能反悔?」
「怎麼不讓她反悔?」
「讓她去冷宮或者出宮去,只要梅妃不在聖人眼前礙眼,聖人就算偶爾想起不也無可奈何?」
楊貴妃眼前一亮,「果然是個好主意。不過,不過還是弄出宮的好,只要在宮裡,哪怕是冷宮也怕攔不住。」
貴妃一想越發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不過還來不及實施,梅妃就主動提出要離宮,倒把貴妃刺激了一番,這當然是後話。
若是江採萍知道這二人的對話,估計都忍不住懷疑芹雙難道是自己派去的臥底,不然怎麼這麼了解她的心意。
4
江採萍整日裡聽得最多的便是貴妃娘娘如何,今日譜了新曲,明日編了新舞,後日又設了賞花宴,自從江採萍與貴妃談過一場之後,江採萍就當起了隱形人。
中秋夜宴,花萼樓裡各式各樣的花燈照得樓內如白日。江採萍半個月前拒了皇帝的賞賜後便閉門不出,此舉又引了一輪風波,不過在貴妃日益隆重的盛寵之下倒也很快平息。
原本以為宮宴跟自己沒有關係,江採萍已經準備與自己人和樂了,哪曉得前一日才得到聖喻要她參加。
疏影手巧,一把青絲挽成墜馬髻,頭上不過一對玉簪,一枚步搖,一朵絹絲菡萏,一如往常的素雅別致。江採萍看著銅鏡中不甚清晰的倒影點了點頭,便帶著疏影與寒霜一徑去了。
一張珠簾隔開了外臣和內眷,江採萍到的時候,人已到得七七八八,相熟之人湊在一起聊天。江採萍掃了幾眼,俱是各有千秋的美人,年紀大的四五十歲,年紀小的不過十歲。
江採萍坐下後便眼觀鼻鼻觀心,對於自己進來時引發的一剎靜默假作不知。
「喲,這不是梅妃娘娘嗎?不在寢殿養傷跑來花萼樓作甚?若是又傷了哪裡豈不是吾等的過錯。」
江採萍看向那人,是個年過三旬的婦人,頭上金玉滿鬢晃得人睜不開眼,江採萍抿了口果釀,不高不低地問身邊的疏影,「這誰呀?」
梅妃自然是認識那婦人的,不過這麼說,旁人都以為是故意的,連疏影也不例外,「是虢國夫人。」
「哦。」江採萍點了點頭,看了兩眼,就不說話了,比楊玉環差了些,倒也國色天香。
只不過眼高於頂,開口便找茬,江採萍總算知道初見楊貴妃時為何那般情景,敢情這跋扈是楊家祖傳。
虢國夫人見梅妃這般作態,氣了個倒仰,「江採萍,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寵冠後宮的梅妃不成?」
「咦,寵冠後宮的不是貴妃麼?與我何幹?」
聞得此言的貴婦們皆笑起來,彼此看了看,眼中瞭然。楊家自貴妃獲寵,楊家上下囂張跋扈早已惹了眾怒,不過因貴妃盛寵,無人敢略其鋒芒,今日見她在梅妃那裡吃癟心中皆是暢快。
虢國夫人怒從心起,拍案而起,正要教訓梅妃,便聽見樓下有內侍唱喏,「聖人到。」
官員命婦們行完禮,便有禮部官員獻上祝詞,然後各國派駐長安的使節獻上國禮,江採萍聽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開宴,便有教坊司進獻歌舞曲藝。
江採萍看著原汁原味的胡旋舞意猶未盡時,不防忽然被點了名。
「常聞梅妃娘娘一舞驚鴻,妾未曾得見,甚為遺憾。今日夜宴,梅妃娘娘若能助興,當是今晚一景。」
虢國夫人身後一位頗為清秀的夫人開口了,很是以虢國夫人馬首是瞻。疏影曉得自家娘娘這段時間忘了不少人事,於是在耳邊提醒道,「那是延和郡主。」
江採萍滿臉茫然,「誰?」
疏影心中悲嘆,湊近江採萍的耳朵,低聲道,「楊國忠長子楊暄之妻。」
「哦。」
延和郡主見梅妃與身邊的女侍交頭接耳卻不理自己,原本只是因為虢國夫人的吩咐想要為難她一番,此時倒是真的氣憤不已,抬高聲音,「梅妃娘娘可是要讓妾等一飽眼福。」
聽到這番動靜,眾人皆詫異地看過來。
玄宗見梅妃一身數年如一日的素雅,與周圍那恨不得遍身金銀的婦人們格格不入,又想起自己許久不曾見梅妃跳驚鴻舞了也很是懷念,「既然延和好奇,梅妃可願一舞驚鴻?」
江採萍給疏影遞了個眼神,才吃力地扶著疏影的手臂顫巍巍站起身來,才盈盈拜倒。
「蒙聖人看中,妾本不應推辭,奈何此前舊傷未愈,太醫說以後都難以再舞,不過既然延和郡主想要助興,聖人必是十分高興。」
玄宗還要開口,貴妃就接過話頭,「是啊,梅妃此前的傷還未好,怕是跳不了舞了。」
後來,江採萍始終食欲不振,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傷了腳後再也不能跳舞的暗自神傷,有不少人都暗嘆可惜。
中秋夜宴後,江採萍的梅閣又閉門謝客,隔絕了一眾打探的目光。
貴妃見梅妃真如她自己所言十分識趣,也就相信了她當日所言,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倒也接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鬆懈下來,別人沒惹事,貴妃卻觸怒了玄宗,被玄宗送回了楊家,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都說事不過三,這次貴妃歸家,楊家上下惶惶不安,虢國夫人仗著往日的聖恩想要面聖也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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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採萍沒安逸多久,就聽說貴妃觸怒了聖人被送回了楊家。雪上加霜的是,又傳人宣召江採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