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記者 任曉寧 北京報導 7月2日，北京仍在疫情中，多數人依舊宅在家中。經濟觀察報記者從北京西二旗來到東三環，33公裡之間，路邊幾十個廣告牌只有一個廣告主：猿輔導。在身邊一片綠底待租廣告牌的陪襯下，紅色猿輔導的廣告異常顯眼。
今年3月，猿輔導獲得10億美元融資，是國內在線教育行業有史以來融資最高的一筆。疫情下的經濟環境嚴苛，但頭部在線教育公司是個例外。6月29日，另一家頭部在線教育公司作業幫也獲得新融資，7.5億美元，這筆融資超出作業幫的預期，兩個月之前最早啟動時融資額是3億美元，之後提升到5億美元，最終完成7.5億美元，逆勢超募。根據虎博搜索數據，今年上半年在線教育已披露金額融資數量20筆，少於去年同期34筆，融資總額度132億元，遠大於去年同期的66億元。
二級市場，在線教育股成為今年以來亮眼的明星股。儘管備受做空機構質疑，跟誰學今年以來股票大漲166%，另一家去年上市的在線教育公司網易有道也大漲163%，在中國網際網路公司中，漲幅超過拼多多、美團、B站等明星公司。新東方在線、好未來等傳統在線教育巨頭，同樣漲幅不小。
市場另一邊，中部在線教育機構噠噠英語被好未來收購，有業內人士對媒體稱噠噠「接近破產清算」。一位長期追蹤在線教育行業的媒體人告訴記者，不知名的在線教育小公司倒下的更多，「可能你還不知道它的名字，它就已經不在了。」
「最近幾個月，資本投資頭部機構的趨勢比較明顯，中小機構現在面臨比較大的挑戰，」專注教育產業投資併購的拼圖資本創始人王磊判斷，在線教育頭部效應已經出現。現在，在線教育已經有了市值百億美元的公司，「以後的格局，可能集中效應、馬太效應越來越強。」
強者愈強
「寒假連著暑假，在家裡快發黴了。」6月30日，一位北京的大學老師向經濟觀察報記者吐槽，寒假還沒過完，暑假就來了，今年完全沒有去學校上課的機會，宅到發慌。
疫情期間，2.65億在校生轉向線上課程，客觀上也為在線教育的發展提供了契機。對於2億多中國學生來說，這是一個久經網課訓練的暑假，對於在線教育公司來說，這將是機會最好的暑期檔。
機會的大多數被頭部公司抓住。一個可以對比的數字是，2019年，在線教育公司正價班課報名人數的天花板為百萬量級，2020年，通過免費直播課，作業幫全國報名人數3100萬，疫情打破了在線教育的普及天花板。作業幫創始人、CEO侯建彬認為，當前的機會是時代的饋贈。他在融資公開信中表示，中國近2億K12學生家庭中，寬帶普及率早已超過90%，智能設備無處不在，5G應用也指日可待。
4月，郎平代言網易有道精品課、中國女排籤約作業幫，幾家公司展開了轟轟烈烈廣告大戰。當時，記者在北京街道上看到，廣告牌大多數是在線教育廣告，一個高檔居民樓前，一共三塊廣告牌，全被在線教育公司佔了，分別是新東方在線、作業幫、網易有道。
當下，在線教育已經跑出了市值超百億美元公司。7月3日，跟誰學市值150億美元。同時擁有在線教育與線下教育的好未來市值437億美元。猿輔導估值78億美元，作業幫融資前估值65億美元。王磊告訴記者，後面還會有一批在線教育公司市值會衝破百億美元，這幾乎是肯定的。
「這是一個行業必然的發展趨勢，任何一個行業，最終都是721格局，頭部機構佔70%市場份額，第二梯隊佔20%，剩下所有的只能佔10%的市場份額，行業集中度會越來越高。」
巨頭入場
疫情接近尾聲時，阿里巴巴旗下的淘寶正式成立淘寶教育。6月22日，淘寶發布「一億新生計劃」，淘寶教育事業部總經理黃磊表示，今年年初在線教育大規模爆發，淘寶也順勢而為。接受媒體採訪時，他說，淘寶教育「有備而來，要打一場大仗」。
從級別來看，淘寶教育事業部與聚划算、淘寶行業、C2M、內容電商等部門平行，向淘寶天貓總裁蔣凡匯報。目前淘寶上有新東方、好未來、VIPKid、厚大教育等數萬家機構，集合300萬門課程。
另一家網際網路大公司字節跳動也在今年加快了教育投入力度。5月25日，字節跳動旗下教育產品清北網校年薪兩百萬招聘教師，字節跳動高級副總裁，教育業務負責人陳林在微頭條說：待遇不是問題。字節跳動全球CEO張一鳴在也八周年的全員信中表示，教育業務將是他未來重點關注的新業務方向。
巨頭的入場，如同一條鯰魚，刺激行業變化。艾媒諮詢CEO張毅告訴記者，背靠網易的網易有道，上市之前也通過高新招聘老師的方式，挖來了一批優秀教師。在教育行業，優秀的老師有時比平臺還要重要。今年字節跳動發力，也是從高薪招聘老師入手。
騰訊也在下場做教育。疫情期間，騰訊系在線教育平臺（包括企業微信、QQ直播、騰訊課堂）推出助學服務，與全國40餘家各級教育局建立聯繫，覆蓋20個省數千萬師生。
網際網路巨頭布局教育，王磊認為是必然的，因為在線教育是一個非常天然的入口，會給平臺帶來流量，對於在生活方方面面都需要布局的生態型企業來講，教育是一個必然要主攻的賽道。
目前幾家頭部在線教育創業公司，背後或多或少擁有巨頭的基因。已經上市的網易有道，目前仍與網易北京公司一起辦公，是網易內部孵化的產品。作業幫背後是百度，最開始是百度知識搜索部孵化出來的產品,老員工大部分來自於百度知道和百度百科，目前，百度仍是作業幫第一大股東，佔股比例達46.2%。猿輔導CEO李勇,以及創始團隊中的帥科、李鑫、郭常圳均是從網易出走的老員工。
此前，巨頭自己入場做在線教育成功案例不算多。字節跳動此前少兒英語產品GoGokid就並不成功。一位在線教育從業者告訴記者，教育不是一門流量生意，需要老師授課、家長付費，學生上課，是一個長期積累的產業鏈，需要耐心。
王磊告訴記者，巨頭做教育會有很強的成功基因，但如果特別的激進，特別著急，就容易流於意識。相反，如果能長時間有耐心去布局教育，巨頭還是有很強的優勢，「網易有道就是非常典型的案例，他們不著急，慢慢做，做的就很成功。」
有流量有金錢的巨頭入場，也會給創業公司帶來壓力。壓力大了有利有弊，張毅認為，巨頭的進入，意味著市場競爭的門檻繼續增加了。比如字節跳動開出200萬元招聘老師的價碼，這意味著，想獲得一個優秀老師，成本增加了。
不過，對於整個行業而言，有壓力反而會是好事，「行業確實是要競爭，巨頭入場後可以增加行業的流動，比如人才的流動，技術產品的應用，整個產品的服務會有所提升。」張毅告訴記者。
中小公司的出路
5月，好未來財報中披露了一起投資協議：「公司最近達成一筆1040萬美元的投資協議，以換取一家在線1v1英語培訓機構的控股權益。」據了解，這家培訓機構正是在線少兒英語一對一培訓機構噠噠英語。
噠噠英語並不是不知名小公司，這家成立7年的公司至今進行了6輪融資，最近一輪融資，2019年1月獲得2.55億美元。在少兒英語賽道上，噠噠英語是VIPKID的競爭對手，保持不錯的市場份額。但即使這樣有一定知名度的公司，也在今年面臨「賣身」困境。
頭部效應聚集下，中小機構的生存環境更加艱難。王磊告訴記者，中小企業的短板在於，面臨流量的挑戰，沒有辦法規模獲客，另外，資本聚焦頭部公司後，中小企業會缺錢，沒有資金上的強有力支撐。當頭部企業獲得融資後拿錢燒流量時，市場更加集中，中小企業危機更加嚴重。
什麼算中小企業？他認為，當下比猿輔導、作業幫等頭部公司體量小的在線教育企業，都可以叫中小企業。
在張毅看來，中小企業被收購未必是壞事。最近，不少教育機構人士向他諮詢，他建議做不下去的機構，積極尋找被大公司或巨頭收購的機會，「跟巨頭一起成長，這種機會對於中小機構來講，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
不過，在線教育也並不完全是巨頭的天下。與外賣、打車行業誕生美團、滴滴不同，教育的特性決定了，即使是小機構，只要有學生需求，也就活下去。張毅舉例說，比如幾個退休老師辦個輔導班，也能活的很不錯。
對於想獨立生存的中小機構，他建議做細分領域或區域市場，這兩個市場目前依然有機會，「有一定的生存空間，但它不會從幾千億大市場中瓜分到太多，這個是確定的。」
目前格局
2020年上半年，在線教育新公司還在成立中。有第三方機構統計，截至6月29日，以工商登記為準，2020年1-5月有超過2萬家相關企業註冊成立（全部企業狀態），平均每天新增140家在線教育相關企業。
也不斷有其他公司從其他角度進入在線教育。6月30日，知識服務公司得到宣布，長江商學院、華東師範大學開放教育學院認可得到App學分，這意味著，在得到APP上課，就可以入學兩所學院。
「這個市場離天花板還很遠，」王磊告訴記者，從消費和國家支出兩個維度看，在線教育未來有很大空間。
張毅所在的艾媒諮詢測算，今年在線教育市場規模在4858億元以上，「只會漲不會跌，4800多億的市場足夠大家去爭搶了」。今年3月是在線教育用戶最高峰，學生滲透率超過85%，目前，隨著學生複課，在校教育數據回落，但對比去年同期，依然有接近10%的增長。
對於時代給予的機會，在線教育公司正摩拳擦掌廝殺中。巨頭入場後，對手增多，也帶來新一輪壓力。據了解，作業幫、學而思、猿輔導、網易有道等多家頭部機構今年暑期價格均上漲。根據東方證券研究報告的統計，各家教培機構在暑期價格平均上浮10％－80％，作業幫同比上漲85％，學而思網校同比上漲22％，猿輔導同比上漲17％，高途課堂同比上漲11％，作業幫提價幅度最大。
在線教育上市公司有幾十家，王磊認為，之後還會有一大批上市，「每年都會有至少十家八家的，所以空間還是挺大的，當然競爭也會越來越激烈。」
之後，在線教育集中度會不斷提高，但可能也不會出現美團、滴滴這種佔據市場絕大多數份額的大平臺，「這是教育行業的特性決定的，它的多元性、差異性導致一些個性化的需求永遠存在，所以永遠會有大量的小機構。」
目前，行業仍在燒錢求增長，不過王磊認為，這種局面早晚會改變。現在，在線大班課等模式已經跑通了，可以實現盈利。在線教育的大規模盈利，也不再是一個特別遙遠的一個日子了，「可以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