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經典電影《美麗人生》的重映,所以這部《少年喬喬的異想世界》可謂是推薦的非常合適了——二者都聚焦二戰期間猶太人在納粹統治下的生存狀態,並且都用了一種幽默的手法以及溫暖的方式去表達這樣一個「嚴肅」的題材;說回《少年喬喬》電影本身,它的藝術成就可能並沒有《美麗人生》那樣高,可無疑它是2019年頒獎季上最讓人驚喜的電影,同時筆者對它的喜愛也是難以言表的,拋開一切的專業技巧,單憑它傳遞出的那份溫暖,就有著競爭年度十佳的潛力。
《少年喬喬的異想世界》(以下簡稱《喬喬兔》)由「紐西蘭鬼才」塔伊加維迪提執導,我們對這位導演的印象可能大多停留在《雷神3:諸神黃昏》裡,他讓漫威宇宙裡最沉重的形象有了一個改觀,使雷神的人物形象更飽滿、更討喜,從《雷神3》這樣的商業大製作裡就不難看出塔伊加對電影裡幽默元素的喜愛,而《喬喬兔》這樣的藝術佳作,則讓他這種幽默荒誕的喜劇色彩有了現實意義,這一點我們之後會分析。
影片由「頗具靈氣」的小演員羅曼格裡芬戴維斯飾演「喬喬」,託馬辛麥肯齊(《霍比特人:五軍之戰》)飾演猶太女孩艾爾莎,導演本人出演了喬喬想像中的希特勒,當然還有「寡姐」斯嘉麗詹森和奧斯卡最佳男配山姆洛克威爾(《三塊廣告牌》)的走心演繹,讓這段歷史顯得沒有那麼沉重卻依然能夠發人深思。
塔伊加之所以能被稱為「鬼才」,不在於他的電影裡有多麼花哨的技巧,而是在於他對故事敏銳的感覺以及他風格的獨特性。《喬喬兔》整個故事裡的所有矛盾都是為了最後那一刻喬喬的蛻變與整部電影的溫暖基調設計的,從人物的矛盾設定(喬喬的政治立場在納粹,可他母親羅茜是一個反戰分子)到不同種族之間的矛盾(這可能也是電影想表達的一個大主題),這種由小及大、由小見大的表現手法對於故事本身來說就是高級的。
塔伊加擅長將喜劇元素融入任何種類的電影當中去,雷神在他手裡變成了一個「逗比」,而戰爭在他眼裡也無比的溫柔,他借著一個孩子的視角天真客觀地看待這場「人類歷史上的浩劫」,喬喬的納粹主義無不顯示著荒謬和可笑,可任何一個觀眾都不會去責備他,似乎納粹在那時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了,只是種族歧視的仇恨蒙蔽了他們的人性——就像電影裡一直在說猶太人有什麼不一樣,在喬喬這樣孩子的眼裡他們甚至是怪物一樣的存在,可諷刺的是猶太人就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無法辨認,這種「種族優劣論」本身就是荒謬絕倫的!
《喬喬兔》在影片細節的把控上可以用全面、溫柔這兩個詞來形容,無論是在某些橋段的呼應上還是對於一些情節的表達它都做到了全面且溫柔。比如影片開始羅茜讓喬喬直視絞刑架上那些人,喬喬表示鄙夷與不以為然,可是後來他的母親也被掛在那個地方的時候,他才有了切實的震動與無限的傷痛,可以說這處呼應同樣給了觀眾震撼與傷感,喬喬看見母親時的驚恐與悲痛是我們切切實實能體會到的,這就歸功於情節上的呼應以及斯嘉麗詹森成功的人物塑造;
它的溫柔是用鏡頭不露聲色去展示的,或許你會奇怪為什麼電影的前半部分要給羅茜的鞋子那麼多特寫,或者羅茜為什麼要給喬喬系那麼多次鞋帶,直到喬喬看見絞刑架的那雙鞋時你才會明白它為什麼要這麼設計,那個片段全程沒有給死去的羅茜一個特寫或近景鏡頭,只是用那雙鞋在告訴觀眾那是羅茜,這就是塔伊加給予羅茜這個角色以及所有觀眾的溫柔,大家記住的只是那個母性光輝燦爛無比的羅茜,而不是被殘忍殺害的羅茜,並且從影像的震撼感來看,那雙鞋的震撼的確比一個特寫鏡頭的感覺要來的強烈;包括影片結尾,喬喬替艾爾莎系好了鞋帶——那代表著他的成長,那個時候他終於變成了羅茜,像母親照顧他那樣去照顧他所愛之人。
《喬喬兔》中塑造了四個基本人物——喬喬、艾爾莎、羅茜和K先生,可以說前兩者通過大量的篇幅和細節變得有血有肉,而後兩者則動人心弦。喬喬和艾爾莎在片中的作用在於彼此幫助,其實艾爾莎也是見證喬喬蛻變的一個線索——從一個堅定的極端納粹到和母親一樣的反戰人士,喬喬心底那份善良與溫暖從來不曾泯滅,他只是像大多數十歲的孩子一樣會樹立一個標杆,而他們一般是沒有能力判斷標杆的正確與否的。
可能有那麼一瞬間,他因為母親的死激發了心中的惡與憤怒,於是持刀相向艾爾莎,但那把刀先刺後落,那其實就是喬喬心理的波動,他在最憤怒的一刻保持住了理智與善良,也就是從那一刻,那個「至高無上」的納粹開始在他心裡逐漸隕落了,直到聽見希特勒自殺的消息,標誌著曾經的那個喬喬一去不返了,而歷史在那一刻也有了一個節點。
我很喜歡片中對於喬喬的兩個設計——第一個是他假裝內森給艾爾莎寫信,後者明明知道那不是內森,可依然沉浸在一種「不存在」的幸福當中,前半程的信表現出的是喬喬的極端與兼存的善良,而結尾處他讀的那封信,是他的成長與蛻變,他終於懂得了母親所說的「愛」是什麼——是付出、是放手、是為愛的人的幸福而努力;
第二個設計是最後大戰的場面用了一大段的慢鏡頭——這是喬喬眼中的戰爭,它殘酷且唯美,塔伊加把這個片段打造的如同一個童話一般,K 先生的紅鬥篷變為了現實,有些滑稽、又有些悲愴,可以說這一段慢鏡頭是少年喬喬眼中戰爭與現實戰爭的縮影:唯美殘酷,塔伊加也諷刺著納粹對生命的漠視,戰爭對人們生活的影響。
猶太女孩艾爾莎勇敢堅強,是她在使喬喬一點點的蛻變,從那個極端主義者變成一個善良的小男孩,當蓋世太保來搜查時他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應對,裝扮成他的姐姐英加,作為戰爭的受害者,作為全片一個線索型的人物,艾爾莎的塑造無疑是成功的。斯嘉麗詹森自己評價羅茜這個角色:「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的確,羅茜深愛著他的兒子,她從不會否認兒子的錯誤觀點,只是在用行動告訴他:「戰爭無用且愚蠢。」
她扮演的不僅僅是一個母親的角色,在喬喬失落時,她會往臉上抹一把灰扮成他的父親與他交流,她知道孩子缺的是什麼,她只會盡全力地去給予,也是她傳遞出全片的一個中心:愛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它比一切都要重要,比一切都要強大,它也會是一個人最需要的東西,作為一個母親,她給的是母愛,而作為一個日耳曼人,她給予猶太女孩艾爾莎的是人性之愛,所以當她被殺害的時候,我們會從心底感到失落、悲傷,因為我們已經被她的人性光輝所感化了。
山姆洛克威爾飾演的K先生是我個人最喜歡的一個角色,這個人物和《三塊廣告牌》裡同是他飾演的警員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以一個反面角色的角度去做善良的事,這給觀眾的觸動往往更大,他先是在搜查中救了艾爾莎一命;在最後又安慰喬喬,救了喬喬一命,這是最打動人的設計——反面角色身上的人性閃光點,K先生讓我們眼含熱淚,又讓我們看到了戰爭當中、納粹之中也有善良與溫暖的存在。
《少年喬喬的異想世界》的英文片名是《Jojo rabbit》,電影裡是納粹青年嘲笑喬喬「怯弱」的稱號——他沒有殺掉那隻兔子,然後成了「喬喬兔」。兔子,或許是弱小的,怯懦的,但至少他人畜無害,希特勒口中的那個兔子也不盡然全是對的——或許我們應該予以罪惡回擊,但那只是對待暴力的一個方法,對於喬喬來說,他需要的是愛,他擁有的是善良,那才是最寶貴的;而對於艾爾莎來說,他需要的是平等自由,擁有的是愛與溫暖。他們都是兔子,對生命懷有敬畏,對人性持有底線,所以,當一隻兔子有什麼不好?
願你我,都是生命與生活裡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