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船長David Smith回憶起那個十月份的深夜時,仍然心有餘悸。那時一群類似海豚的生物正在尾隨他的船隻,意圖不明。他說:「我不是個膽小的人,但那的確讓人心裡發毛。」
Smith船長的工作是負責將新船開赴僱主指定的停泊位置。在這次航行中,他們的路線是從法國駛向直布羅陀。大約在日落前一個小時,一位船員向他報告說,「看起來我們遇上了一群大海豚」。但很快船長就發現這些不速之客比海豚大得多,並且舉動怪異。Smith表示,「它們的身體烏黑油亮,腹底拼接著大塊白色。」 他唯一一次見到虎鯨是20多年前,在溫哥華水族館。但他還是辨認出了這些「大海豚」的真實身份——它們是一群虎鯨。
這是一個罕見的景象,為何這些虎鯨尾隨著船隻航行?在大約兩個小時後,一隻虎鯨突然消失在水面下,船體隨即發出一聲巨響。船員們的好奇和興奮很快就轉變為恐懼:這群虎鯨對船體發起了襲擊。它們開始對船底發起衝撞(水面下約13.7m的位置)。船長回憶道,「撞擊持續不斷。我認為至少有六、七隻虎鯨在進行破壞,而其中體型較小的幾隻活動最為頻繁。這些虎鯨的攻擊目標似乎集中在船舵。」
當時船隻正沿著葡萄牙海岸航行,離海岸航程至少三個小時。由於其船用VHF無線電已經超出範圍,船員們不得不使用衛星電話與海岸警衛隊聯繫,後者建議他們關閉發動機並撤下船帆,避免船隻吸引虎鯨的注意力。
「所以我們的船僅僅是在海上漂著。但我依然能聽到他們撞船發出的聲響。甚至有時能看見它們翻身在水面露出的白色腹部。」持續的撞擊聲,雖然令人不安,但還不是大衛最大的恐懼。他真正憂心的是船隻的舵體似乎正在遭受破壞。他表示,「如果舵杆折斷,那將很麻煩。我已經做好了申請直升機救援的準備。」
撞擊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左右。幸運的是,船體尚未嚴重受損,船員們將船移動到了更靠近海岸的位置,接受了救援。
從2020年夏天開始,該地區至少出現了40起類似的虎鯨襲擊事件,第一次報告的事件是在7月,最近的一次是在10月底。而所有襲擊事件的記錄都表明,是虎鯨有意對帆船發起攻擊。
7月29日,由9隻虎鯨組成的鯨群在該地區圍攻了一條長約14米的貨船。在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撞擊後,船體旋轉180度,船舵斷裂,發動機失靈;8月30日,西班牙海軍船隻「Mirfak」號在維戈(Vigo)海域位於西班牙西南部約90英裡處遭到襲擊;9月11日,「美麗夢想者」號遊艇在科魯尼亞島北部被虎鯨襲擊了十幾次……
「流氓虎鯨」、「精心策劃的虎鯨襲擊」等新聞在社交媒體上廣為流傳。這些反常現象引起了科學家們的注意,他們試圖找出這些高智商海洋哺乳動物行為異常的原因。
在大西洋這些海域找到虎鯨並不困難。幾千年來,它們一直在此處追獵美味的藍鰭金槍魚。每年春天,金槍魚抵達溫暖的地中海產卵,數百英裡的葡萄牙、西班牙海岸線以及狹窄的直布羅陀海峽是金槍魚重要的遷徙路線。藍鰭金槍魚價格高昂,經濟價值豐厚,因此每當金槍魚在七八月份前往大西洋時,當地漁民就投下誘捕網大肆捕撈。人鯨之間因捕獵金槍魚而誕生出來的競爭關係已歷史不短。
有一些聰明的虎鯨早已學會了從漁民手中「搶食」,它們在陷阱網中小心穿行,並吃掉裡面的金槍魚,只給漁民留下一堆魚頭。而漁民則故意在漁網中布下更多的鋒利魚鉤回敬虎鯨的「偷竊行為」。這種高風險的收益令一些虎鯨付出了代價,曾有人觀察到它們的鰭狀肢被漁線割斷。如今,這些水域生活著的虎鯨數量已經明顯下降,西班牙保育組織CIRCE發現,這正是藍鰭金槍魚種群數量暴跌所致。2010年,國際監管機構嚴格限制地中海海域相應捕撈量。這才使得金槍魚種群的數量逐漸恢復,帶動了虎鯨數量的回升。然而虎鯨種群的生存環境依然危機四伏,它們目前仍被列為瀕危物種。
但是,長久的種群生存危機並不能解釋虎鯨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離奇的侵略性。馬德拉鯨魚博物館(Madeira Whale Museum)的Ruth Esteban博士正在對此進行調查。她起初表示質疑,「起初我根本不相信,我認為這些虎鯨可能是對船很好奇,因此接近船體,無意間造成了損害。我以為人們因恐懼而誤判了事件性質。」 因為虎鯨雖然為稱作「殺人鯨」,但卻罕有襲擊船隻獲導致人員傷亡的案例。
然而大大小小40餘起虎鯨襲擊事件,卻足以證明這絕非偶然或是誤會。另一位參與調查的海洋生物學家Renaud de Stephanis博士說:「情況的確越來越糟。」Renaud和Ruth曾經一起從事虎鯨研究工作。自1990年代以來,Renaud就一直追蹤研究這批虎鯨。他通過CIRCE開展了相關研究工作,並致力於保護虎鯨種群的延續。兩位科學家現已組成小組,對這種奇怪的危險行為進行非正式調查。
虎鯨的危險遊戲
9月,研究人員開始收集證據。他們將相關視頻資料與CIRCE捕獲的動物識別圖像目錄進行了比較。虎鯨的背鰭後部會有一個獨特形狀的淺灰色鞍形斑塊,它們可算作虎鯨的「指紋」。據照片和視頻顯示,大多數襲擊事件都涉及三頭年輕雄性虎鯨,在官方虎鯨記錄中,它們分別被稱為黑色Gladis、白色Gladis和灰色Gladis。其中白色Gladis的頭部受到了嚴重創傷,傷口可能是由船底的螺旋槳造成的。
虎鯨的家庭紐帶異常緊密,它們在這種紐帶關係中生活、捕獵和遷徙。某些特定族群甚至被證明擁有自己的特定方言。虎鯨家庭通常緊密地團結在一起,長壽的祖母則幫助撫養年輕人並負責傳授捕獵技巧。不過到目前為止,研究人員尚未確定三頭Gladis來自哪個家庭。
在科學家們發布信息的同時,相關輿論正在發酵。《紐約郵報》稱,虎鯨在「精心策劃復仇襲擊」;英國《太陽報》則報導稱,「流氓虎鯨」正在襲擊船隻復仇。社交媒體上,人們將這理解為大自然對人類所作所為的反擊。有人調侃乘坐遊艇的人應該老實「待在豪宅裡」,因為虎鯨已經向所有遊艇擁有者開戰。
Ruth不太認同虎鯨復仇的說法。從多年的研究觀察經驗,研究人員更相信它們是在進行一種類似於嬉戲的行為。Ruth解釋說:「他們似乎總是喜歡舵,這是因為舵是船上最為活動的一部分。而在某些情況下,它們可以用舵移動整條船。在某些視頻中我們可以看到,帆船幾乎被旋轉了180度。而如果它們發現自己有能力移動非常大的東西,也許會給它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出於這種結論,那麼如何規避這種「虎鯨襲擊」的關鍵就在於,如何了解動物行為的內在驅動因素。但人類有可能理解這些海洋捕食者的心中的思想嗎?有許多人做過嘗試。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虎鯨被捕獲在海洋公園中展覽、表演雜技,給成千上萬的人帶來歡樂。這些馴獸師就是第一批嘗試深入理解虎鯨想法的人。
然而這種努力卻在慘劇中終結。自1970年代虎鯨表演成為遊客焦點後,訓練員被攻擊的事件頻傳,其中3人因此喪命。CNN在2013年拍攝的紀錄片《黑魚(Blackfish)》,揭發了2010年虎鯨Tilikum在表演結束後,攻擊馴鯨師致死的事件真相。該片認為,健康的虎鯨一天可以遊160公裡,但Tilikum卻被豢養在小小的人工池裡,因此出現了精神疾病,導致了攻擊行為。
不過人工飼養的虎鯨與野生虎鯨的生存境況截然不同。野生虎鯨在緊密聯繫的家庭紐帶中生活,這些虎鯨家庭發展出了獨特的狩獵技術和溝通方式。研究人員甚至觀察到一些虎鯨族群在捕獵魚群後存在類似「慶祝」的行為。
Renaud稱, 「當它們狩獵時,你幾乎難以察覺蹤跡。他們是近乎隱形的獵手,我曾見過他們捕殺抹香鯨,相當兇猛。但是這些船隻襲擊事件,只是它們在玩鬧。」據此,研究人員認為,虎鯨的這些大大咧咧的撞擊行為,顯然不能稱作襲擊,只能算作玩鬧式的互動。雖然對於遭遇虎鯨的船長David來說,「玩鬧」一詞顯然遠不足以概括他那天的噩夢。
目前還沒有關於野生虎鯨殺死人類的記錄。但是當虎鯨即便是玩鬧,也足以使人們心生恐懼。「他們可以重達四五噸,玩起來也是真的用勁。」 它們的玩鬧行為常常以其他動物作為對象。而作為頭號掠食者,捕獵實力的表現可能是構成虎鯨「遊戲」的關鍵要素。埃克塞特大學鯨魚研究中心的Michael Weiss博士說:「當它們一起玩耍時,可能正在建立重要的社會紐帶」。
早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Renaud和他的同事們就注意到,有一頭虎鯨已經發現了從金槍魚船「偷」金槍魚的辦法,它把漁網尾部的藍鰭金槍魚都吃掉了。而由於虎鯨相互學習,所以那個族群中的幼年虎鯨也逐漸學會了同樣的「偷魚」技巧。
顯然,促成鯨魚學會這個技巧,與漁民的過度捕撈有很大關係。食物來源的缺乏,是它們學會偷魚技巧的強大動力。而現在另有的一個問題是,究竟是不是過度捕撈(或其他人類行為)讓年輕虎鯨染上了「玩船」的新癖好?並且,由於某一虎鯨族群已經掌握了跟隨漁船這種捕食方式,那麼「玩船」有沒有可能作為一種相應的捕獵訓練遊戲而自然出現?但遺憾的是,這些推想目前都還沒有得到證據印證。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神經科學家Lori Marino是少數見過虎鯨大腦的人之一。她和她的同事曾於2004年對人工飼養虎鯨的大腦結構進行了研究。她表示,虎鯨的那些看起來憤怒、悲傷或歡樂的行為,可能僅代表它們對當下行為的情感。而人們試圖以自己的標準將這些行為劃分好壞,從而造成了誤解。
Ruth表示,「這讓人感到恐懼,我能理解。但是我們不應認為這就是一種攻擊,稱之為互動應該更合適。」Ruth指出,目前的新聞報導和社交媒體帖子中使用的措辭,甚至是海岸警衛隊發布的公告,都渲染出一種虎鯨對人類的攻擊性。她和其他研究人員擔心,這會為保護瀕危虎鯨的艱難工作增加難度。
Renaud稱自己去年在船上就已經看到虎鯨有關行為的跡象。那時,一頭年輕虎鯨追趕他的小船,並反覆推動螺旋槳。「它們喜歡這種行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就是單純喜歡。」
好在這些事件中無人受傷。在科學家的建議下,海岸警衛隊修改了相關措辭。
但也有一些衝突,不斷引發著科學家們的擔憂。最近,曾有虎鯨襲擊葡萄牙海岸附近的兩艘漁船。雷諾Renaud擔心這是一個轉折點,可能使這些動物與漁民直接發生衝突。這並非杞人憂天,類似的情況正在世界各地蔓延。包括豹、虎和狼在內的捕食者,都不斷和人類發生著衝突。研究人類與野生動物衝突的相關專家指出,「挑釁性語言」 的作用使人們感到自己的生命還在被大型掠食者所威脅,而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殺死他們。這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念頭在人們心中不斷滋長。
Michael 博士認為,「如果動物開始以我們不喜歡的方式行事,就認為他們危險、邪惡,這是不對的。我們將不應將人類的是非觀念強加於野生動物之上,更不用說虎鯨這種自身具有發達文化意識的動物了。」Lori補充說,「人類無法想像鯨魚如何體驗世界。鯨魚們不僅會看、會聽,還能根據收到的信息流對環境進行回聲定位和圖像構建。而且他們處理信息的能力比我們快幾個數量級。它們之間的溝通互動順暢無礙。」
但是,儘管研究人員堅持拒絕「虎鯨復仇」的說法,但是無可否認的是,虎鯨族群這種行為模式的轉變已經成為一個複雜的生物學難題。
Lori說:「這些虎鯨是年輕雄性,它們可能相當野蠻。在襲擊船隻的事件中,可能有遊戲元素,也可能有侵略元素——它們試圖通過一些行為證明自己。但是,要說他們只是殘酷的,是有計劃的復仇;或者說它們只是有趣的,而稍微顯得有點粗魯。這都不甚妥帖。」
她補充說:「真正的答案絕不是一個簡單的理解。它們有殘忍的能力,有善良的能力,它們的想法是複雜的。我們無法僅通過一句話描述它們的特徵。我想這是一個重要的教訓。」
內容來源:知社學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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