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說,《人生海海》是他自己的一次英雄主義行為,「我想告別曾經給我帶來無數榮光的諜戰,回到童年、回到故鄉去破譯新的密碼,也就是人性和人心的密碼。」
這樣的話千萬不要相信。不要相信新聞發布會,不要相信讀者見面會,不要相信書評,不要相信摘要,不要相信封面,不要相信封底。永遠只相信作品本身。作品一旦誕生,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毫無關係。
讀者間有一個誤區,認為人性和人心是特別宏偉的大主題,今天我讀這部作品,這部麥家老師的作品,我必要看到時代,要看到民族,要看到人性醜與惡,要看到善與美,否則這就不是一部好作品。讀者一開始就相信這本書與「英雄主義」有關,無形之中給作品和作者增加了太多的壓力。一個人未經同意白給你恩惠,是為了讓你「欠上人情」。讀者白給作品和作者太多「恩惠」,期待他們能在閱讀過程中把這些「人情」還回來。
然而我認為,讀之前,就要在心裡默念兩個詞:無條件,無意義。木心說,生活好在毫無意義,才能容許各自賦予意義。為什麼這不可以是一本毫無意義的作品呢?毫無意義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意義,因為它承載了全世界每個讀者的意義。
「為什麼這本書老是要寫上校褲襠裡的事情?他為什麼不把紋身給洗掉?他為什麼要逃走?他為了這件事至於嗎?他為什麼要傷害小瞎子?他為啥就是不願意娶林阿姨?他為什麼突然瘋了?」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你自己怎樣回答,那就是你的答案。沒有那麼多意義,就像生活中我們做的事情也不一定是有意義的。
我來自單親家庭,小時候生長的環境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很想問,為什麼他們非要這樣?
下班了,男人不愛回家,就是要躺在自己的車裡,抽根煙。孩子睡了,女人不愛就此躺下,就是要臥在床上玩手機,我很想問,為什麼他們非要這樣?
因為人性就是無意義。人心就是無意義。英雄主義就是無意義,無條件。因為只有這樣,才是無所畏懼,才是真正的英雄主義。
生老病死,人言可畏,嬉皮笑臉,指指點點,這個小村莊裡發生的事情就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小地方都會發生的事情 ,因為一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誰家出了什麼問題馬上就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你分不清愛你的人是否真的愛你,你不知道為什麼有的人突然就離開,也不知道為什麼有的人突然就回來,更不知道人何時死、活多久、命多長。因為這些事情的答案,你都不知道,但是你仍然活著,所以你才是個英雄。並不是因為你是個軍醫,技術很好,守住秘密,身強體壯,助人為樂,勇敢打仗,所以你是英雄。
這個世界應該給每個人一個機會,做一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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