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夏天雖然已經悄悄過去,但是北野武先生的《菊次郎的夏天》卻悄然而至,這是20年後它在大陸的首次上映,雖然很多人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但無論是重溫也好,初觀也罷,它依然能給我們帶來很多的感動。
詩人古城在《城門開》中曾寫下過這樣的一句話:「父親說,人生就是個接送。」
《菊次郎的夏天》自1999年從日本上映至今,一直獲得超高的讚譽,豆瓣40萬人評分高達8.8,它觸動著很多人的心弦,真實且溫情,這是因為它的很多細節其實都來自於導演北野武本人的父親——北野菊次郎的真實生活。
初次了解到北野武父母的故事,還是在他的那本《菊次郎與佐紀》當中,父親菊次郎和電影中的這位菊次郎很是類似——不靠譜,在家裡脾氣暴躁,對妻子呼來喝去、拳打腳踢,最孩子的學習和生活都不聞不問;在外面卻懦弱窩囊,說話從來唯唯諾諾。
北野武曾這麼評價他:
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會聽到母親叫喊、抵抗、哭泣,我老爸是個恐怖的暴君……我們這些孩子的事,他從來沒放在心上。這男人,完全不能依靠。
他把父親醉酒後的一些滑稽而笨拙的形象和細節賦予了「流氓菊次郎」,所以,在北野武諸多優秀作品裡,《菊次郎的夏天》可以說是一部極具私密性質的作品,說是他半部自傳也不為過。
他用電影來給過去的歲月寫了一封情書,每一個片段、每一個細節、每一處設計,仿佛都是打開心門的密碼。
很多人不禁奇怪,有父如此,為何北野武的幾個兄弟姐妹個個人中龍鳳?大哥北野重一是一家企業的董事,二哥北野大是日本淑德大學的教授,姐姐是一家旅店的老闆,而么子就是自稱「最不成器」的、遠近聞名的大導演北野武。
不得不說,這個家庭的「配置」著實有點高,而且又在有這麼一個不靠譜父親的前提下。北野武在《菊次郎與佐紀》中也給過我們一些「提示」,原來,這些孩子們全部都能成材成器有出息的最大原因,是來自於他們的母親,那個他用了一輩子去「較量」卻終是滿盤皆輸的母親。
01
北野武的媽媽就是佐紀,她非常重視孩子們的教育,更是為此拼盡了全力,只要是和孩子們教育相關的事情,她似乎就有了無窮的力量,一有時間就會去孩子班主任租住的地方打掃、洗衣、做飯,家裡的錢省吃儉用下來幾乎都投入在教育上面,哪怕窮得只能吃不帶餡的飯糰,也不會讓孩子們在學習上的需求得不到滿足。
因為她堅信:教育斬斷貧困。
回憶起那段時光,北野武曾在書中調侃道:有錢買參考書,但不願花什麼錢在食物上,是母親的方針。
佐紀的做法常常得不到理解,父親菊次郎就因為這些事跟她吵了很多次,但母親只罵他是個「不懂教育的蠢蛋」,然後繼續堅持著自己的做法,從不被他影響。
不理解的還有年少貪玩的北野武,他甚至常常跟母親對著幹。
有段時間,母親安排北野武去上英語補習班,可是那個時候的北野武更想做的事情是——玩,於是乎,每天乖乖巧巧出門上課的北野武,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拐到附近的朋友家或公園裡去玩,玩到差不多下課時間再回家。
沒錯,確實是神不知鬼不覺,但是有一個人卻知道,那就是他的媽媽佐紀女士。
佐紀不僅知道,還給他逮了個啞口無言,有一天北野武剛到家,母親上來就是一句:「Hello, how are you ?」
壓根沒去上過英語課的北野武立馬懵掉了,他哪知道這只是一句英語裡最普通的打招呼方式啊,佐紀拎起來就是直接一頓揍,一邊揍一邊告訴他為什麼請他吃了這頓「竹筍炒肉」:你沒去上課吧?!要說『I am fine』,混蛋!
事後北野武一直納罕不已,媽媽又沒學過英語,她是從哪知道這些的?原來,佐紀為了他,硬去學了那幾句對話。
02
老媽為了讓北野武好好學習,可謂是想盡了辦法,北野武本就是個叛逆的孩子,於是母親對於他的教育則更加嚴厲了。
母親擔心他打棒球玩物喪志,於是北野武把心愛的棒球手套包在塑膠袋裡,埋在院子的銀杏樹下,想要打棒球的時候就去偷偷挖出來。
但忽然有一天,他挖啊挖,終於挖出了那個塑膠袋,但讓他欲哭無淚的是,塑膠袋裡的棒球手套全部被換成了輔導書。
後來,北野武利用母親讓他去學書法的時間逃課去打棒球,自己在公園長椅上寫一些字來應付老媽的抽查,但是,佐紀女士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看到北野武拿出的書法作業勃然大怒:
「書法老師一定會用紅筆好好批改的,你這胡亂塗鴉的髒字,就是想假裝去上過課也沒用。」
於是,北野武記住了,書法老師是要用紅筆的啊,那去買瓶紅墨水不就好了嗎!
果然,同款熊孩子……
就這樣,北野武和母親一直相愛相殺多年,甚至直到他長大成人,兩個人之間的隔閡與較量也一直存在著。
03
北野武一直是個叛逆的孩子,甚至揚言要「離家出走」,母親也直接放狠話:
「絕對別給我回來,從今天起,我不是你媽,你不是我兒子!」
然而表面強硬的母親背地裡卻是心腸最軟、最惦念孩子的那個人,一直沒錢交房租的北野武雖然沒被趕走,卻一直躲著房東,直到有一天房東忍不住告訴他,錢是母親幫他付的,母親曾說:「這孩子傻傻的,肯定會欠房租,如果一個月沒繳,就來找我拿。」
你看,你的不懂事只是母親眼中的那個「傻孩子」啊,再怎麼對你放狠話,也抵不過背後的溫柔。
母親的嚴厲並沒有隨著他的功成名就而減弱一點點,讓他不懂的是,從前向來捨得為他花錢的母親為何總是隔三差五地找他要錢。
直到母親臨終前,他才懂得母親當年的用心良苦,在母親遞給他的那張存摺上,清清楚楚地記錄著那些數字:
1976年4月×日300,000
1976年7月×日200,000
……
她的確在一直跟兒子手裡要錢,卻一分錢都沒有花過,全部存了下來,直到她去世前,已經存了接近一千萬日元。
哥哥告訴他:「媽一直很擔心你,說藝人也不知道哪天會走下坡。她很清楚咱爸接不到生意的時候是什麼景況,家裡沒有存款就完蛋了。」
而媽媽也總是說:「那小子蠢,賺的錢都會花個精光。」
原來,母親一直這樣用心良苦,原來,自己眼中所謂的較量,母親終是以最溫柔的方式給予了回應,於是他在《菊次郎與佐紀》中這樣寫道:
「我想起小時候的玩伴,現在不是工人、計程車司機,就是黑道混混。他們和我哪裡不同?沒有。不,只有母親不同。」
他終於讀懂了母親嚴厲目光背後的深情,也終於承認:正是她的折磨,讓他這隻失控的野馬成了良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