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譜》裡用了許多生動形象的修辭手法, 使抽象的說理淺顯易懂, 明白通暢。
1. 奇特的比喻
比喻就是「打比方」。即抓住兩種不同性質的事物的相似點, 用一事物來喻另一事物。比喻的結構一般由本體、喻體和比喻詞構成。《禮記·學記》說:「不學博依, 不能安詩。」博依, 廣博的譬喻;安詩, 安善其詩。古人那時就認為不學習廣博的譬喻不能作好詩。墨子對此做了精闢的解釋, 《墨子·小取》:「闢, 舉其物而以明之。」
闢, 比喻;也, 他。墨子認為比喻就是借用他物來說明此物。《書譜》中運用了很多比喻的句子。以上「觀夫懸針垂露」這一組例子, 就用了一連串生動形象的比喻, 輔之以其他修辭手法, 使得「 (他們的書法) 奇妙同於自然, 達到了非人力運作所能實現的境界」這個看似抽象的結論更加具體形象了。
詎若功定禮樂, 妙擬神仙, 猶埏埴之罔窮, 與工爐而並運。好異尚奇之士, 玩體式之多方;窮微測妙之夫, 的推移之奧賾。這段話中比喻詞「擬、猶」等借「和土製陶、生爐冶金」來比喻書體和字體結構的多種變化形式。《文心雕龍·比興》說:贊曰:「詩人比、興, 觸物圓覽。物雖胡越, 合則肝膽。擬容取心, 斷辭必敢。攢雜詠歌, 如川之渙。」是說有些事物看似胡越兩地相距遙遠, 但切合之點卻密如肝膽。其實看似「和土製陶、生爐冶金」與書法沒有任何關係, 但通過聯想就可將它們聯繫起來, 書法字體的多種變化形式恰好與制陶、冶金的變化無窮有切合之處。據之心手繪歸, 若同源而異派;轉用之術, 猶共樹而分條者乎?
此處用「江河同出一源而後分成支流和大樹同根生出無數枝條」來讓學習書法者明白學習書法, 心與手要互相配合才能學得正確的法則規矩, 不能一味偏執己見。在書法史上, 人們很早就注意到通過揮寫形成具有力感的點畫。在晉人衛鑠所撰《筆陣圖》中, 就以人的生命形質意識為參照系 (或「對應物」) , 提出了「骨力」的概念:「善筆力者多骨, 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 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揮運缺少工力, 點畫就顯示不出有力的形質。這裡的「骨力」, 就是孫過庭《書譜》裡所稱的「骨氣」, 即骨堅力實的書寫所顯示出的審美氣息。
2. 巧妙的對偶
對偶是指用字數相等、結構形式相同、意義對稱的一對短語或句子來表達兩個相對或相近意思的修辭方式。《文心雕龍·麗辭》說:「造化賦形, 支體必雙, 神理為用, 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辭, 運裁百慮, 高下相須, 自然成對。」須, 待。上下前後相互照應, 自然形成對偶句式。
如, 1) 漢魏有鍾、張之絕, 晉末稱二王之妙。2) 引班超以為辭, 援項籍而自滿。3) 好異尚奇之士, 玩體勢之多方;窮微測妙之夫, 的推移之奧賾。4) 伯英不真, 而點畫狼藉;元常不草, 而使轉縱橫。1) 句是論述鍾繇、張芝、王羲之、王獻之他們四人的書法都被後代學者所稱讚;2) 句並列舉出前人典故的對偶。批評部分學習者借班超和項羽這兩位事業有成就而不重視書法的人作嘲解, 目的是想說明, 如果不對書法下一番苦功, 細心鑽研, 那是無法把這門藝術學到手的。3) 句是指出性好奇異的人士和深入鑽研的人士才能認真鑽研書法的各種結構形式的靈活多變, 是意思相同的對偶;4) 句對張芝、鍾繇的專精與兼擅間相互關係的具體分析。分析出其聞疑稱疑, 得末行末的特點。
用典精妙,以典入詩, 是歷代詩人常用的表現手法。凡詩文中引用過去有關人、地、事、物之史實, 或有來歷有出處的詞語、佳句, 來表達詩人的某種願望或情感, 而增加詞句之形象、含蓄與典雅, 或意境的內涵與深度, 即稱「用典。」用典可避免讀文章時一覽無餘的直白, 還可給讀者在詩行間留下聯想和思索的餘地。用典用得巧妙、恰當, 可以起到使詩詞意蘊豐富、簡潔含蓄、莊重典雅的作用。從而提高作品的表現力和感染力, 達到古人常說的:力透紙背, 擲地有聲!《文心雕龍·事類》說:「事類者, 蓋文章之外, 據事以類文, 援古以證今者也。」
夫潛神對弈, 猶標坐隱之名, 樂志垂綸, 尚體行藏之趣。「坐隱」, 下圍棋的別稱。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巧藝》:「王中郎以圍棋為坐隱, 支公以圍棋為手談。」宋黃庭堅《弈棋》:「坐隱不知巖穴樂, 手談勝似俗人言。」「行藏」, 猶言進與退。語出《論語·述而》:「用之則行, 舍之則藏。」晉潘嶽《西徵賦》:「孔隨時以行藏, 蘧以國而舒捲。」此處用了「坐隱、行藏」的典故, 借古論今告誡學習書法者要潛心學習, 不為名利才能獲取研習書法的樂趣。雖其目擊道存, 尚或心迷義舛, 莫不強名為體, 共習分區, 豈知情動形言, 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 本乎天地之心。
「風騷」, 指《詩經》中的《國風》和《楚辭》中的《離騷》, 借指詩文與才情。《宋書·謝靈運傳論》:「原其飈流所始, 莫不同祖風騷。」宋蘇舜欽《奉酬公素學士見招之作》:「流連日日奉杯宴, 殊無間隙吟風騷。」「陽舒陰慘」, 陽舒, 原意為陽氣舒展, 借指舒暢的心情和寬鬆的氣氛;陰慘, 原意為陰氣慘澹, 借指愁苦的心情和壓抑的氣氛。
漢張衡《西京賦》:「夫人在陽時則舒, 在陰時則慘。」南朝梁劉孝標《廣絕交論》:「陽舒陰慘, 生民大情, 憂合離, 品物桓生。」《書譜》中借「風騷」指書法所抒發情感的語言和《國風》《離騷》是一樣的, 都是發自人的內心;「陽舒陰慘」指書法用筆地舒展和收蹙。「風騷、陽舒陰慘」在此處與書法聯繫起來起到了用典引發讀者聯想, 創新意境的作用。
綜上所述, 孫過庭運用絢麗的詞語、豐富的詩詞典故和比喻、對偶等修辭手法寫出了一篇具有「書史之離騷」之稱並流芳百世的作品。